苏小暖不忍再看,把视线移开,落在了院子角落里一丛快要枯萎的月季上。
她想起大学时,秦浩初作为学长在迎新晚会上的发言,风度翩翩,引得台下小学妹们窃窃私语;想起后来,他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她和安然周围,笑容温和,眼神却总追随着安然;想起最后,那份揭露一切的、充满算计和偏执的文档……
“我们走吧。”苏小暖轻声说。
陆铮点了点头。
离开精神病院,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苏小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枯黄景色,忽然说:“我们去看看安爷爷吧。”
安爷爷的病房在市里最好的私立医院,环境幽静。
但再好的环境,也挡不住生命流逝的脚步。
病房里弥漫着更浓的药水味和一种老年人特有的衰败气息。
安爷爷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瘦得几乎脱了形,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安父安母守在床边,眼睛红肿,疲惫而悲伤。
安然的噩耗,对于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无疑是最后一击。
看到苏小暖和陆铮进来,安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又低头去给安爷爷润湿嘴唇。
安爷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浑浊的目光在苏小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
苏小暖走上前,轻轻握住老人枯瘦如柴的手,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安爷爷,是我,小暖。我来看您了。安然……她走得很快,没受什么苦。她现在一定在一个很好的地方,看着我们呢。您要好好的,别让她担心。”
老人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混浊的泪。
他手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仿佛想回握,却已没有力气。
苏小暖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滚落下来,滴在洁白的床单上。
她连忙擦掉,把带来的一束清新的雏菊放在床头柜上。
他们没有停留太久。离开病房时,医生正好过来,低声对安父安母说:“也就是这一两天了,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走廊里,苏小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陆铮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肩膀靠过去,让她倚着。
“有时候觉得,”苏小暖声音闷闷的,“我们好像打赢了一场大仗,抓住了最坏的人。可回头一看,身边好多人,还是受伤了,有的伤在心里,有的伤再也好不了了。”
陆铮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所以我们才要继续往前走。”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把该抓的人抓干净,把该做的事做好。让活着的人,能在一个更干净、更安全一点的环境里,好好生活,好好疗伤。这大概就是我们……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了。”
苏小暖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嗅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烟草味,感觉那些翻涌的悲伤和无力感,被一点点熨平。
生活终究要继续,罪恶也从未停歇。
市局恢复正常运转后,积压的案子重新提上日程。
陆铮翻出了之前因为一系列变故而暂时搁置的、香山附近小区那个刘某的强奸杀人嫌疑案。
这个刘某极其狡猾,反侦查意识强,之前几次问询都滴水不漏,咬定妻子和闺蜜是跟人跑了,自己毫不知情。
没有直接证据,案子一度陷入僵局。
但陆铮没有放弃。他调取了刘某近半年所有的通讯记录、消费记录、出行轨迹,一帧一帧地分析。
苏小暖也来帮忙,她那份对细节的敏锐和系统偶尔提供的模糊指向,给了陆铮新的思路。
终于,陆铮发现,在四个月前——也就是他妻子和闺蜜失踪后大概一周左右——刘某有一天下午的行程非常奇怪。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熟悉的棋牌室或小酒馆,而是独自开车去了远离市区的、靠近邻县交界处的一片荒滩。
那里人迹罕至,只有一些采砂后留下的沙坑和废弃的简易工棚。
他去那里干什么?
陆铮和苏小暖立刻驱车前往。
秋日的荒滩一片萧索,芦苇枯黄,北风吹过,呜呜作响。
他们根据刘某行车记录仪模糊定位的大致区域,开始了地毯式搜寻。
搜寻过程并不顺利。
沙地松软,脚印难存,废弃垃圾遍地。
就在苏小暖觉得自己快要被风吹成傻子、开始怀疑是不是判断错误时,她的脚尖踢到了沙地里一个硬物。
她蹲下身,拨开沙子。
是一个被烧得扭曲变形、只剩下一半的……假牙?结构有些特殊,不像普通的义齿。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陆铮也低呼一声。他在一个浅浅的沙坑边缘,发现了几块颜色奇怪、质地坚硬的“小石头”。
捡起来仔细一看,根本不是石头,而是几块没有完全烧化的、细小的骨骼碎片!
从大小和形态看,极像是……婴幼儿的手骨部位!
两人心中剧震,立刻扩大搜索范围,并呼叫了局里的法证和技术支援。
后续的勘查在恶劣的环境中进行。
法证人员利用专业设备,在沙坑底部更深层、温度较低的位置,又发现了更多未完全燃烧的骨骼碎片、烧熔的金属——疑似假肢或特殊医疗器械的部件,以及一些无法完全焚毁的化纤织物残骸。
最关键的是,在那半副特殊结构的假牙上,提取到了极其微量的生物检材。
经过与数据库比对和家属辨认,确认这假牙属于失踪的刘某妻子的闺蜜——林玲。
林玲因为早年事故,佩戴的是定制的特殊假牙。
而那几个婴孩手骨碎片,经过dNA比对,与刘某和徐某的生物样本存在亲缘关系正是他们的女儿莉莉!
刘某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孩子害了,试图一并销毁!
证据链的关键一环被扣上了。
陆铮当机立断,申请了搜查令,再次突击搜查刘某的住宅。
这一次,搜查更加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