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昭的断臂处,布条早已被脓血浸透,发黑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红,。
溃烂的皮肉外翻,隐约能看见底下的白骨,还爬着几只细小的蛆虫,看得人头皮发麻。
老郎中不敢耽搁,连忙放下药箱,取出银针、烈酒和草药,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
眉头越皱越紧,语气凝重:“公子,这伤口处理得太过潦草,不仅没能止血,反而受了严重感染,早已化脓溃烂。
再耽误个三五天,这毒素顺着血脉蔓延开来,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啊!”
田昭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脸颊滚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却硬是一声不吭。
只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屋顶的破洞,将所有的痛呼都咽进了肚子里。
一旁的少年急得直跺脚,双手搓着衣角,声音带着哭腔:“郎中,您快想想办法!无论多少钱,我们都给!
只要能治好他的伤,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
老郎中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恻隐。
从药箱里拿出晒干的草药、干净的纱布和一小坛烈酒,沉声道:“钱是小事,救人要紧,只是这伤口太深,感染又重。
我这里的药材有限,只能先做简单的清创和包扎,把表面的脓血和腐肉清理干净,暂时压制毒素。
想要彻底治好,还得去城里找更好的大夫,否则日后怕是会落下病根。”
田昭闻言,缓缓睁开眼,从怀中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郎中面前。
声音虽带着虚弱,却依旧沉稳:“郎中,这点心意您先收下。
我如今行动不便,麻烦您多跑几趟,帮我采买所需药材,每日过来换药护理。
等我伤好了,必有重谢,绝不会亏待您。”
老郎中瞥见银票上的数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愁云顿时散去,连忙接过银票小心收好。
语气也热络了几分:“公子放心!医者仁心,我一定尽心尽力照料您的伤势!
您安心养伤,我这就回去准备清创的药材,马上过来给您处理伤口。”
接下来的日子里,郎中和少年轮流照料田昭。
老郎中每日清晨准时赶来,先用烈酒清洗伤口,那辛辣的酒液渗入溃烂的皮肉,疼得田昭浑身抽搐,却始终咬着牙不肯出声;
随后用银针挑出腐肉,敷上特制的草药,再用干净的纱布层层包扎;
傍晚时分还会送来熬好的汤药,苦涩的药汁入喉,田昭也只是仰头一饮而尽。
少年则负责采购食物和生活用品,每日变着法子买来新鲜的米面和肉食。
还会细心地将肉炖得软烂,方便田昭食用,平日里也会打扫破屋,烧热水供他擦拭身体,倒也算得上尽心。
田昭凭借着远超常人的顽强意志,硬是咬牙挺过了最艰难的时日。
清创时的剧痛、换药时的煎熬、汤药的苦涩,都没能打垮他,支撑他的,是心中那股不灭的复仇之火。
这般过了一个多月,田昭的伤口渐渐愈合,长出了粉嫩的新肉,身体也恢复了不少,气色较之前好了许多,至少已经能够正常行走。
而令他意外的是,这位老郎中不仅医术尚可,竟还略懂一些机关之术。
知晓田昭断了左臂,外出多有不便,便特意花了数日时间,用坚韧的木料、细铁和皮革,为田昭打造了一只假胳膊。
这假胳膊做工精巧,关节处可以轻微活动,虽不能像真臂那般灵活用力,无法握持重物,但穿上衣服之后,却与正常人无异,完全看不出左袖空荡荡的破绽。
田昭看着这只假胳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对着老郎中深深作揖:“多谢老先生费心,田昭感激不尽。”
老郎中连忙扶起他,摆了摆手:“公子客气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都是我该做的。”
这段时日的相处,田昭也与那少年熟悉了起来。
闲聊之下,田昭才得知,这少年名叫张琼,
自小在贫民窟长大。
而他当初口中所谓的“老母”,也不过是为了博取同情、保住性命的谎言罢了。
这些年,张琼独自一人在云澜城挣扎求生,做过乞丐,当过学徒,最后沦为“蛇头”,皆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温暖,田昭靠在破庙的门槛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忽然开口:“张琼,我要走了。”
张琼正在一旁劈柴,闻言动作猛地一顿,手中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转过身,脸上满是意外与错愕,那双原本透着精明的眼睛里,此刻竟盛满了不舍。
这一个月的相处,张琼早已改变了对田昭的看法。
他本以为田昭是个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可相处下来才发现,田昭虽性格冷傲,却从未对他有过半分轻视与打骂。
待他虽算不上亲近,却也平等相待,还时常多给银子让他改善生活。
自从田昭来了,他的日子彻底变了样——以前在贫民窟里,过的是朝不保夕、被地痞流氓欺凌打骂的日子,一顿饱饭都难求;
如今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攒下些许银子,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被人当成“人”来看待。
“那……那您打算去哪里?”
张琼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田昭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坚定取代:“我也不知道,南楚之大,何处容身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能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张琼沉默了,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犹豫了许久,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眼神恳切地看着田昭:“公子,我……我能不能跟您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