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去那陌生城市的马车上，几人都没有说话。
所有事情都已经败露，她们又被分成了不同的阵营：程婉柔和黑鸦心中愧疚，觉得顾南星是好人，高潋和顾北月还是认为这是作戏，而且，关于这件事，高潋还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黑鸦出卖的她们。
她也不好质问他，他爹也和她们一起，还是个会武功的人，为了她们母女的安全，这样轻举妄动不是明智的选择。
程婉柔拿起顾南星带的水果，擦了擦吃了起来，她知道，是没毒的。
她后悔了，她应该和顾南星说开的，当时的她见那位大小姐站在一边，像个雕刻的木头人一动不动时，她是真的想替她说话，和她做朋友的。
现在清醒后想到顾北月的挑拨，她不喜欢顾北月，却也愧疚自己这么容易受到挑拨，顾南星说的没错，如果她在耀武扬威，就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都不去见太子殿下，而她，也不是顾南星的对照。
事已至此，程婉柔闭上眼，她接受现在的一切，虽然对那座城市有些茫然，也不知道去了那里会怎么样，但她也清楚，这是顾南星给她们留的路。
杀了她两次，照天启律法，是要偿命的。
“唉……”程婉柔低低的叹了口气，顾南星没说她们做了什么，宣称是因为拓舒达拉需要一些天启人去帮忙，不过真的有这个计划，去帮忙建设城市可以获得报酬，天启边城的一些百姓为了谋生就去了，看着手中的果子，她想，似乎已经足够体面。
为什么她现在就能心平气和地想这些事呢？她想不通，之前的日子里，才认识的时候，她是真心想和顾南星做朋友，可她为什么又那样容易受到挑拨？
因为对太子殿下的爱？因为顾南星身份高贵产生的自卑感？
所有事在脑子里变成一个个问号，将她紧紧缚住，动弹不得。
要离开爹娘这么长时间，她还是有些难过，但爹娘知道了她做的事，也是恨铁不成钢。
看向对面的高潋母女，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很复杂，她以为她和顾北月是朋友，却是利用，可说恨，她又觉得是有她自己的原因的。
她们目光有一刹那对上，又都在对视时移开眼，无话可说。
马车越走越偏，那座满是黄沙土的城，就是拓舒达拉。
拓舒达拉人长得比较偏黑，眉眼也和他们不太一样，现在有许多人正好奇地盯着这辆过路的马车，却发现他们在新来的官员家停下。
估计是新来的官员吧，百姓又慢慢散去，没再在意。
程婉柔一下马车，心里只有两个字：荒凉。
因为是隅北的边城，这几座城市得不到关注，也没人愿意带动发展，加上黄沙土不太容易种植东西，大部分城民都是希望饿不死就行，也没那么多要求，有吃的就吃。
隅北君王不管他们，他们也不在意这座城市的归属，毕竟城池于君王而言，不过是象棋里的一颗棋子，他们又不是什么很发达的地方，割舍出来反而是为隅北好，就是感觉天启的王脑袋有包，居然同意要这种城池。
其实他们也知道，在几座城里，他们甚至还是发展不错的，起码大多数百姓吃得起饭，想起之前逃难到他们城里的难民，更觉得天启王傻了，可能他们的王没说他们是怎样的地方吧，不过也不关他们的事。
风滚草呼呼地从她们面前吹过去，几人心里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地方，她们能帮什么忙？
跟着带路的人刚进大门，拓舒达拉的新上任的官员便迎了上来：“是程二小姐、顾二小姐、顾二夫人、少保公子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舟车劳顿，大家肯定也累了，我差人备了酒菜，可以小作休憩。”程如焰做了个“请”的手势，倒是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程如焰倒不是说要攀权附势，因为拓舒达拉这边文化习俗语言都和天启不同，之前皇上发布了来这几座城帮忙可以获得奖励的告帖，也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周边城市的百姓。
远一点的也有，也不是没有想要实现抱负的公子小姐……虽然有些是官员想以此在皇上面前邀功，但从京城过来有点太远了，也确实需要好好的休养一下，熟悉周边，而且刺史和丞相也并不需要以这种方式博得皇上关注，还有个少保儿子。
皇上怕他特别关照他们，也专门做了提醒，如果真的有需要她们，也合适她们的活儿是可以交给她们的，现在作为天启的国土，要改革的地方还有很多，也的确缺乏人手，虽然只来了四个人，总归是一片心意。
桌上摆着的都是一些家常菜，有几道她们没见过，像是这边的本土菜肴。
大家也确实饿了，便暂时把往事抛在身后，一起坐着吃了起来，顾北月夹了口她没见过的菜，放进嘴里细细一尝……又甜又咸。
她不喜欢这样的口味，想吐出来又觉得不太好，生生的咽了下去。
高潋见女儿的样子，本来想递给她一杯水，想到自己之前跟她说的话，似乎是接受不了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里，从京城到这里，她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一路上也没说过什么话。
她垂下眼，最初她是想让女儿过上好日子，现在却到了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美名其曰是帮忙，其实就是流放，说得好听，现在她和北月关系破裂，那对母女应该会很高兴吧。
吃晚饭后程如焰派人带她们去收拾好的房间安排住下，说先休息两天，后面再讨论帮忙的事，会请会两国语言的老师教他们隅北语，毕竟语言不通也是一个弊端。
这边房屋都是土坯做的，顾北月望着平平的屋顶，心里有几分燥气。
她不习惯。
全是黄土，全是泥沙，城里也全是语言不通的人，似乎并不欢迎她们这些“外来者”，饮食口味也不同，她要在这里待十年，一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每次睡觉前她总会想起之前娘亲和顾南星母女争论那天，她一直对娘亲的话深信不疑，觉得是韩初姒因为家里权势，而妈妈只是孤儿，所以她才能夺走爹爹。
而她告诉她，爹爹本来就不爱她，是她主动勾引，是她忮忌韩初姒，顾南星说的也是真的。
她总会梦到这些，然后惊醒，发现事情已经发生，而且真的是就是这样，再入睡便十分困难，导致她很苦恼。
那些她相信了十几年的话，全是骗人的，她也只是娘亲的工具，她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应该问些什么。
顾北月辗转反侧，却还是睡不着，明明她已经很困，眼睛也很酸，可一闭上眼，所有问题都涌了上来，还有那天的回忆。
她厌恶顾南星娘亲夺走了娘亲的身份，陷害她，杀了她，到头来她才是活在谎言里的人，是娘亲的复仇工具。
娘亲是为了什么呢？望着顶上的黄土，当时她说是因为夫人从小到大有权有势，所以她不甘心，可顾北月想到关心自己、抱着她睡觉、给她讲故事的娘亲，又不禁问自己，她真的只是一个复仇工具吗？
可她也掐她，说她做的不好。
她不知道。
她也想得到答案。
顾北月爬了起来，穿上衣服，走到了娘亲房间门前，敲门的手放在半空又停住，但还是鼓足了勇气。
“叩叩。”
“北月？是北月吗？!”高潋的声音透露着激动，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两秒后，门开了，娘亲眼里是浓浓的欣喜，又夹杂着几分歉疚。
“我……”顾北月垂下了手。
高潋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说当时是气话？只是为了让她活下去？真要说出这些，像是在她面前邀功，变得极其肤浅。
“北月，进来说吧。”
她点点头，进了娘亲的房间，两人只是坐着，都没有说话，可已经困扰了顾北月好久，她要是再得不到答案，总有一天会疯的。
“娘亲，你……我……真的只是你复仇的工具吗？顾南星说的是错的对不对？她歪曲了事实，因为爹爹现在喜欢夫人了，你没办法反驳……”顾北月还是再找补，后又觉得这样的态度有些太卑微。
“还有顾南星说的，如果你爱我，为什么要掐我，打我？可打我后，为什么要给我擦药？娘亲，我不懂你。”
“我……”高潋吞了吞口水，看着女儿倔强的脸，她知道，女儿愿意来找她，是对她最后的退步，甚至现在的追问还在替她找补，她叹了口气，她知道，那些隐藏的故事，还是应该告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