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泳思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目光在迟逢胜身上打量了一番,见他老态龙钟,大清早的就精神不济,能站着全靠那拐杖支撑,却依然不愿意告老,便有些懒得理他。
他语气淡淡:“迟县令,我等此番前来,是想查阅一些关于汤二妮的户籍信息,不知可否方便?”
迟逢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恢复常态,赔笑道:“自然,自然。只是那些户档年代久远,又逢前朝更迭,许多资料已是不全,老朽这就命人去库房寻找,还请两位大人稍候。”
“迟县令,可否让我们自行翻阅?以免衙役不知我等想寻什么。”李闻溪提议道。
迟逢胜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那便请两位大人到后堂去吧。”说罢,他向身旁一名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会意,带着他们离去。
双方都没什么心思寒暄,迟逢胜巴不得离开,林泳思与李闻溪跟着衙役走了。
衙役引领着二人穿过几道回廊,清河县衙七年前重修过,院内青砖铺地,几株老树参天而立,枝叶繁茂。
他们来到了一间看似普通的库房前。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只见屋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和杂物,显得杂乱无章。
“这里便是存放前朝旧档之地,两位大人请自便。”衙役乐得清闲,说完便退至一旁,不再打扰。
林泳思与李闻溪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他们想过,清河县衙里的户籍档案可能会管理混乱,却没想到乱到这种程度。
李闻溪养尊处优了一年之久,叹息一声,自己挖的坑自己填。随即认命地蹲下,开始在这堆积如山的卷宗中寻找关于汤二妮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几乎翻遍了所有可能的卷宗,却依旧收获甚微。正当她们几乎要放弃之时,李闻溪突然轻呼一声,从一堆废弃的纸张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字迹。
“林大人,您看这个!”李闻溪兴奋地将纸片递给林泳思,只见上面记载着汤二妮最初脱奴籍入良民的原因:主家放良,而上面,还有汤二妮的原主家给她的放良文书。
这些文书与记录本身没有什么奇怪的,有趣的是,放良文书上,原主家的身份。
县衙二堂,迟逢胜笑得脸都有些僵,眼神一直不停地瞥向旁边跟着的衙役。
这两位祖宗到底在后堂的库房里都找到什么了?为何叫了他过来,却只是干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呢?
被自家县令老爷一个劲瞥着的衙役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内心哀嚎:家人们谁懂啊,不过就是偷了会儿懒,在门口打了个盹而已,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县令大人您别看我了,小的怕怕啊!
林泳思呷完了一盏茶,这才似乎想起来等在旁边的迟逢胜。
“迟大人,可是世居清河?”
“大人说笑了,前朝有律,官员不得在本地任职,老朽乃是林州人士。”
“那迟大人是何时迁来清河的?”
“呵呵,算下来,已有三十年了。还是前朝时期就来了清河。淮安冬天不冷,比林州舒服多了,适合养老。”迟逢胜不知林泳思这番闲聊是什么意思,但这些不是秘密,他说便说了。
“迟家其他儿孙女眷,也是那个时候跟着迟大人一起来的?”
“差不多吧,家人为老朽,当年也付出良多。”
林泳思话锋一转:“大人对清河最近频发的凶案,有何看法?”
“此等凶徒胆大包天,实在是我清河县百姓之不幸,老朽虽有心为百姓谋福祉,却对此等凶徒束手无策,还望林大人能为清河县除此大害。”迟逢胜说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无奈,那老态龙钟的模样仿佛更添了几分凄凉。
林泳思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迟逢胜的神情,试图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情绪,然而迟逢胜的表现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任何破绽。
林泳思心中暗骂他老狐狸,说话严丝合缝。
“迟大人,汤二妮这个名字,你可有印象?”
“是第三个死者?”清河四案闹得风风雨雨,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除此之外呢?”林泳思追问道。
迟逢胜皱着眉头思考半天,然后摇了摇头:“老朽不知,大人想问什么?”
“那青苹呢?”
“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老朽应该知道什么吗?大人有话,可以直说。”迟逢胜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
“迟大人急什么?看来是认识这个叫青苹的奴婢了。”
“认识又如何?”迟逢胜冷笑一声:“不过是我家孙媳身边的一等丫鬟,前朝时背主偷了东西的玩意,当时我家孙媳刚刚生产不久,为孩子积德,只将她赶出府去,并没有要了她性命,已是格外开恩了。”
“青苹就是汤二妮。”在主人家过活,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更遑论一个名字,二妮听着太土,几乎是被父母卖出去后,便被改了。
“那又如何?她已经离开迟府二十来年了,生死与我府里有何相干?难不成每一个脱籍的下仆的死活,我们都得负责?”
林泳思轻笑一声:“迟大人,我不过是查到旧档时,看到了上面有迟府的名号,有些意外,便多问两句罢了,迟大人如此激动,莫不是......本官猜得准了些,汤二妮之死,确与迟府中人有关?”
迟逢胜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干咳一声,缓缓坐下,故作镇定地说道:“林大人,此言差矣。汤二妮离开我府后,她的生死便与我府无关。老朽向来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大人查。”
“好!我知迟大人光明磊落,那本官便请府中众人配合,汤二妮死亡前后,他们都去了哪里,做过什么,也好排除贵府中人的嫌疑,让我等能早日集中精力,寻到真正的凶手,还清河县一个安宁。”
迟逢胜心中一紧,暗自叫苦不迭,面上却依旧强装镇定,赔笑道:“林大人,这怕是有些难办。迟府上下人口众多,各自都有事务,行踪繁杂,一个不相干的人,死了这些时日,谁会特意记得自己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