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血迹吹干了。
苏曼曼没擦眼角，也没说话。她转身就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一点。
花自谦跟在她身后半步，右手一直贴着袖口。乾坤袖里的古籍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抬头看了眼前方，森林已经落在后面，地势开始变低，沙地逐渐取代了腐叶。
青鸾走在右侧，耳朵还在痒，她掏了掏，什么也没有。嘴里含着糖，甜味淡了，她又摸出一颗扔进去。
少女闭着眼走路，双手插在裤兜里。黑丝顺着脚底探入地下，像根细线一样往前延伸。她忽然停下，“前面塌。”
话音刚落，地面裂开一道缝，黄沙喷涌而出。
花自谦反应最快，甩手三匹蜀锦铺地，丝缎贴着沙面展开，像一张绷紧的网。三人借力跃起，跳到相对结实的地面上。
“这地方不欢迎活人。”青鸾说。
“不是不欢迎。”少女睁开眼，“是不想让人过去。”
沙地中央那个坑还在扩大，边缘不断塌陷。风从四面八方卷来，带着一股土腥味。天色没变，可空气突然变得沉重。
“沙暴要来了。”苏曼曼抬头看天，“十分钟内。”
“你怎么知道？”花自谦问。
“我感觉到了。”她抬起手，指尖微颤，“风里有东西在动，不是自然形成的。”
青鸾皱眉：“你上次这么准，还是在暴雨夜算出七姑的铺子会开门。”
“这次更清楚。”苏曼曼闭上眼，呼吸放慢，“它来得很快。”
话音落下不到三十秒，远处地平线扬起一道灰黄色的墙。风速骤增，沙粒打在脸上生疼。
“不能硬闯。”花自谦扫视四周，“找掩体。”
“那边。”少女指向左侧一片隆起的沙丘，“下面有空腔。”
四人立刻转向。跑动中，苏曼曼忽然踉跄了一下，像是腿上被什么东西拉住。她低头看了一眼，黑丝缠得比平时紧，颜色也更深了些。
她没说，只是加快脚步。
五分钟后，他们钻进沙丘下的凹洞。空间不大，勉强能容纳四人蹲下。外面风声如吼，沙石砸在洞口噼啪作响。
“这风暴不对劲。”花自谦靠在壁上，“普通沙暴不会追着人走。”
“不是追人。”苏曼曼靠着角落，“是在清场。”
“清什么场？”
“不知道。”她摇头，“但它怕我们看见某些东西。”
青鸾舔了舔嘴唇：“比如……”
“比如那玩意儿。”少女突然开口，手指前方。
风沙稍歇的一瞬，远处地表露出一角石质结构。半埋在沙下，表面刻着纹路。
花自谦眯眼看了几秒，猛地站直：“那是符文。”
“和山洞里的很像。”苏曼曼慢慢起身，“但排列方式不同。”
“要不要去看看？”青鸾问。
“当然要去。”苏曼曼已经朝外走，“都走到这儿了，还能回头？”
“你刚才流血了。”花自谦拦住她，“一句话不说，眼睛滴血，落地成字。你不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她看着他，“‘回头’不是命令，是提示。我们漏了事。”
“什么事？”
“我不知道。”她撩起裤腿，露出黑丝缠绕的小腿，“但我现在这个状态，不是偶然。”
花自谦盯着那圈丝带看。它原本是纯黑色，现在泛着暗红光泽，缠绕的方式也不对——本该是顺时针三圈，现在变成逆向两圈半，末端还打了个结。
“有人动过你的封印。”他说。
“或者我自己松的。”她放下裤腿，“三世劫数，每逢月蚀会妖化。上次月蚀是三天前。”
“那你早该发作。”
“也许压住了。”她冷笑，“也许……根本没想发作。”
洞外风势减弱，视野重新打开。
那片遗迹又露出来一些。整体像个倒扣的碗，入口朝下嵌在沙里。周围没有植物，也没有动物痕迹，连风都不往那里吹。
“太干净了。”少女低声说，“像是被划出去的地方。”
“那就更得进去。”苏曼曼往外走，“越是不让进，越说明有用。”
“等等。”花自谦掏出点妆笔，在掌心画了一道。笔尖划过皮肤，留下一道浅痕。他闭眼感受片刻，“这里有幻听类干扰，别信耳朵听到的声音。”
“我知道。”苏曼曼点头，“我会分辨。”
四人走出藏身处，朝着遗迹前进。路上又遇到两次小型塌陷，都被提前避开。靠近后才发现，入口比想象中小，仅容一人弯腰进入。
花自谦先上前，用手抹去表面浮沙。那些符文清晰显现，排列方式确实与山洞内的不同，但核心笔顺一致。
“璇玑图变体。”他说。
“不止。”苏曼曼伸手触碰，“它在回应我。”
指尖碰到石面的瞬间，整块墙面微微震动。符文亮起，顺序流转，最后停在一个图案上——一朵残缺的并蒂莲。
“是我的血。”她说，“它认得出。”
“里面有没有危险？”花自谦问少女。
少女已将黑丝渗入缝隙。她闭眼几秒，睁眼：“没人，但有能量流动。稳定，持续，像是某种循环系统。”
“机关？”青鸾问。
“更像是……心跳。”少女说。
“那就不是死地。”苏曼曼看向三人，“我要进去。”
“等一下。”花自谦拉住她手腕，“你现在的状态不稳定，万一里面触发妖化……”
“那你也得跟着。”她直视他，“三世因果，你说逃得掉吗？”
他没松手，但也没再拦。
青鸾从裙边撕下一小块布，贴在门边符文上。布片吸进去一半，卡住不动。
“有识别机制。”她说，“需要代价。”
“用我的血。”苏曼曼咬破手指，一滴血落在符文中心。
血珠滚过线条，最终沉入莲花图案。咔的一声轻响，入口缓缓开启，内部漆黑一片。
一股冷风涌出，带着陈旧织物的气息。
“走吗？”青鸾问。
“走。”苏曼曼第一个迈步。
花自谦紧跟其后，袖口多画了一道防御纹。青鸾含住新糖，少女双手贴地，黑丝分布全身。
他们站在门口，准备进入。
苏曼曼抬脚跨过门槛，左腿刚进去，黑丝突然收紧，发出一声极轻的鸣响，像是琴弦崩断前的最后一震。
她的动作顿住。
“怎么了？”花自谦问。
她没回答。
因为就在这一瞬，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是从外面来的。
是从她自己的骨头里传出来的。
一个女人在哼歌。
调子很老，像是民国戏班的腔口。
歌词只有一个字：
嫁
她站在原地，腿上的黑丝开始缓缓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