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没动。
怀里的人在发抖,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叶子,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他垂下眼,能看见她发顶那个小小的旋儿,几缕碎发散落下来,黏在汗湿的鬓边。
空气里浮着淡淡的龙涎香,混着她身上那股独有的、清冽如雪后松针的气息。
烛火跳了一下,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拉得很长,微微摇晃。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陛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了些,“您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天下人会以为,新登基的女皇陛下,是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
“你闭嘴。”唐玉宣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斩钉截铁,“朕现在不想听这些。”
李长风不说话了。
他抬起手,悬在半空,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拍得很轻,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唐玉宣的抽泣声渐渐小了,只是肩膀还在微微耸动。
她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把自己嵌进他怀里。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每一次……每一次我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一回头,总看见你在。”
李长风没接话,只是拍着她背的手没停。
“在海外孤岛,被困多日,以为必死,是你支撑着我们濒临崩溃的心活下来。”
“楚国大军压境,是你只身出使,兵不血刃便解决了危机。”
“唐玉澜逼宫造反,你虽未亲至,却早就安排了救援。是你的人从天而降,方才保全了我们。”
“在东境平叛,我常常吓得手都在抖,而你总是在我身边轻飘飘地说‘问题不大’。”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上泪痕交错,却倔强地不让新泪再落下。
“这一路……那么多刀光剑影,那么多明枪暗箭。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八百回了。这龙椅,这江山,都是你一点一点,替我挣来的。”
李长风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无奈。
“陛下,您这话可折煞臣了。”他伸手,用拇指很糙地抹了抹她脸上的泪,“臣就是个混吃等死的闲人,偶尔管点闲事。陛下能走到今天,全是因为你自己够强,够福份,还有那么点儿……傻。”
唐玉宣瞪他:“你说谁傻?”
“说您啊。”李长风理直气壮,“不傻能让我这么个来历不明、满嘴跑马的家伙跟在身边?不傻能信我那些鬼话连篇的计策?不傻能……”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唐玉宣忽然踮起脚,凑了上来。
温软的、带着咸湿泪意的唇,毫无预兆地贴上了他的。
李长风整个人僵住了。
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有谁在里面敲响了晨钟。
所有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伪装,在这一瞬间碎得干干净净。
他睁着眼,能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还在轻轻颤抖。能闻到她呼吸里淡淡的茶香,混着泪水的微咸。
时间仿佛停滞了。
殿内的烛火无声燃烧,将空气烘得温热。远处隐约传来更鼓声,闷闷的,像是隔了几重宫墙。
唐玉宣的唇只是贴着他的,没有动,生涩而笨拙。
她闭着眼,脸颊烧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霞色。
良久,她才微微后撤,睁眼看他。
那双平日里威严沉静的眼睛,此刻水光潋滟,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
“你……”她喘了口气,声音发颤,“你怎么……没反应?”
李长风这才像是突然醒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张脸——这张他看过无数次的、或威严或疲惫或狡黠的脸,此刻却因为一个生涩的吻,染上了前所未见的娇媚。
心里那点残余的犹豫和顾忌,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反应?”他挑眉,嘴角慢慢勾起那抹熟悉的、痞里痞气的笑,“陛下,您这偷袭打得臣措手不及啊。”
他往前逼近一步。
唐玉宣下意识后退,脚后跟却抵到了龙床的边沿,退无可退。
李长风伸手,托住她的后腰,将人重新带进怀里。这回的姿势与方才不同,不再是安抚,而是带着明确侵略意味的禁锢。
“臣只是在想,”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蹭到她的,气息拂在她唇上,“这可是女皇陛下啊……臣要是真做点什么,算不算欺君犯上?会不会明天就被拖出去砍头?”
唐玉宣心跳如擂鼓。
她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热度,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着淡淡酒气的味道。
他的手扣在她腰上,力道不轻,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你怕了?”她强撑着气势,抬起下巴看他,可声音里的颤音出卖了她。
怕?李长风这辈子,怕过天怕过地,就是没怕过女人。
主动送上门来的,哪有不要之理?
但他嘴上却说:“陛下是女皇,臣岂能不怕?万一我哪里做得出格了,陛下突然大怒,要杀我怎么办?”
唐玉宣愣了一下, 抿嘴一笑:“没想到,你也有怕的时候。”
接着,脸上恢复认真,柔声道:“答应我,以后在没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不要叫我陛下,叫我……‘宣儿’就可,你也不要自称为臣。
就像在那孤岛上一样,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女人。女皇这个担子,在你面前,我想卸下来!”
“好。”李长风点头道,“那就……恕臣不敬了。”
“还说臣?”唐玉宣瞪着美眸娇嗔道。
李长风微微一笑:“从现在开始!”
他认真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
从湿润的眼,到泛红的脸颊,再到那微微张开的、还沾着水光的唇。
“就算是女皇……”他慢悠悠地说,另一只手抬起,指尖轻轻拂过她唇角,“不也就是个女人吗?”
话音未落,他低头,吻了上去。
和方才那个生涩的触碰不同。这个吻带着明确的占有和引导,滚烫、深入、不容拒绝。
唐玉宣“唔”了一声,手下意识抵在他胸前,想推,却使不上力。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绵绵地往下滑。
李长风手臂一紧,将她牢牢箍住,顺势转身,带着她往后倒去。
没有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在失重的瞬间,脚下轻点,腾空弹起——两人稳稳落进了那张宽大柔软的龙床。
明黄的帐幔被带起的风拂动,层层垂落,将床榻围成一个私密而暧昧的空间。
李长风撑在她上方,低头看她。
她躺在锦被上,月白的常服衣襟已经松散,露出下面浅杏色的中衣领口。
长发彻底散开,铺了满枕,衬得那张脸越发小巧苍白,唯有唇上一点嫣红,是被他肆虐过的痕迹。
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混蛋!”唐玉宣道,“朕可没允许你到这……这龙床上来!”
说时,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望着他,里面有慌乱,有羞怯,还有某种豁出去的、近乎悲壮的坚决。
李长风道:“你自称了朕,是不是先坏规矩啊?现在你又不是女皇,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伸手,指尖勾住她中衣的系带,轻轻一扯:“现在喊停……已经来得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