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哥哥，你不是说好了吗？等你登基了，便会娶我做皇后。我等了那么久，如今竟然要我另嫁他人？”
她摇着头，仿佛不相信一般。
南宫宸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用无比纠结复杂的语气，沉声道。
“如果有选择，我又何曾愿意？但是游殇国的太子方世对你一见钟情，说非你不娶。”
“若是我不应允，他不但不退兵，还会大举进犯中洲。我如何忍心看着百姓遭战争之灾？”
那么你就忍心舍弃我吗？
菱歌眼中含着泪，却没有再问出口。
她曾亲眼一步步看着南宫宸，踏着荆棘，流着鲜血，忍常人不能忍，才到了如今的位置。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江山和王位，对于南宫宸来说，有多么重要。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终于也沦为了他追寻权力路上的工具。
说好的以江山为聘，娶她做皇后。
如今却是变成了以她为聘，去守护江山。
看来海誓山盟，不过如此。
她只觉得全身发软，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南宫宸的怀中。
他心疼到了极点，却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安慰道。
“菱歌，你不用担心。等到我的权力稳固，有了足以与游殇国对抗的兵力之后，我会不计一切代价，将你夺回来的。”
“我的后位一直会为你留着，到时候，你依旧是我南宫宸的皇后。”
菱歌伏在南宫宸的背上，脸上的泪水肆意流了出来，沾湿了他的华丽的衣襟。
秀丽清灵的脸上，梨花带雨，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菱歌，你相信我，好不好。”南宫宸的声音中带着乞求。
“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宸哥哥，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她在南宫宸耳边轻声道。
“宸哥哥，还记得吗？我的心，已经被你锁住了，没有其他人能够打开。”
“你若是不来打开，它便会死。知道吗？”
南宫宸的心绞痛，却只能强忍住，点了点头。
“好，菱歌。你一定要等我去找你。”
月淡，风凄，两个即将别离的恋人，偎依在一起。
揉碎的愁绪，弥漫在夜色中，躲在梧桐树叶的褶皱间，挥洒落寂。
***
不久，宫中传来谕令，兵部尚书聂远之女，聂菱歌，被封为清和公主，和亲游殇国。
一套华丽耀目的嫁衣，送到了聂府上，据说是宫中的数百织女靡月的时间制成的。
这是一件锦茜牡丹红妆双层广绫大袖衫，外罩一件桃红色的金缨络霞帔，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极尽奢侈。
菱歌手抚在着无比鲜艳华丽的衣裳上，心中却是无限的悲哀。
穿上嫁衣的一刻，她想象了那么久，如今终于来临了，却不是为了他。
婚礼良辰翩然而至，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宫的宣和殿上一直排到皇城的东南门。
新封清和公主穿着牡丹金秀的袖衫，逶迤拖地的长裙镶着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头戴凤冠玉步摇，面前垂下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随着步履轻摇，朱唇红艳，倾国倾城。
然而火红艳丽的红裙和凤冠，却愈发衬出了脸上的那一丝苍白和哀戚。
一片热闹的锣鼓声中，菱歌在和亲官的牵引下，缓步踏上了华丽的车辇之上。
她最后转身回眸，看着不远处大殿高阶之上的帝王，身穿龙袍，静静地望着她，再说不出一句话。
今生的缠绵眷念，海誓山盟，都化成了一滴清泪，从右侧的脸颊轻轻滑下。
凤冠霞帔，和火红的残阳连在一起，如血殷红。
南宫宸看着那个妖娆的红色身影，随着笃笃的车马声，和远去的锣鼓喧腾声，终于消失在了视野中。
一瞬间只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离了。
那一刹那，他才真正意识到。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在身边，陪他看江山旖旎，岁月峥嵘。
年少时，他以为只要拥有了皇位，他便有权力得到所有的东西。
然而真正走到了至尊的顶峰，却发现，最珍贵的东西，全都丢失在了路上。
所有美好的期许都成了枉然，所有的誓言都成了空洞。
那么守着这王座，还有什么意义？
***
菱歌被方世带着，随着浩浩荡荡的娶亲队伍，一直向东去。
她穿着妖娆的红色嫁衣，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从此以后，远离故国，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去，那里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唯一有的，只剩下信念。
手轻轻地放在项上的长命锁上，仿佛这是唯一能令她心安的东西。
透过薄纱的窗，眼前逐渐出现了一条漫漫的海岸线。
那碧蓝的海，将她的心中的悲伤放得无限大。
他们登上了一艘巨大的多桅龙船，稳稳当当的航行在海面上。
身旁的太子方世得意洋洋地夸耀着这世间最牢固的海船，菱歌望着他年轻英俊、不可一世的面容，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这位异国的太子的确钟情于她，恨不能将所有的好东西与她分享。
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菱歌一眼便能看穿，不像南宫宸那样深沉难测。
这样，或许也好吧。
中洲大陆在逐渐消失，无垠的大海，包围了过来，吞没了地平线。
视线之中，再也没有一块土地，一棵树木，皆是淼淼浩荡的波涛。
若她此前还无比坚信，自己一定还会回到天弥国。
这一刻，那股深藏的绝望却开始无边际地蔓延，向碧蓝色的海水，转眼将她吞没。
龙船在海上悠悠地航行，经历过海阔天晴，也遇见过狂风呼啸，海浪翻涌。
菱歌寝不能眠，食不知味。面对方世，未曾露出一丝一毫的笑意。
大半个月后，她终于等来了陆地，一点一点地从海的尽头出现。
那是陌生的游殇国，在东海之畔，与中洲隔海相望，
这个临海的国度有着富饶的物产，富足的百姓，绚丽的花朵。
热闹的街巷上，到处都是来迎接太子和太子妃的百姓们。
他们穿着不同的服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语。只能从他们脸上的笑容，来判断他们的欢喜。
菱歌的车辇，被人群簇拥着向皇宫驶去。
她转过身来，最后一次眺望着西边日落的方向。
秋水长天，残阳如血。
在看不见的海另一头，是她的故国和爱人。
种种甜蜜的往昔，仿佛一个亘古的残梦。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聚，别离，恍然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