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墨警惕地摸了摸腰间的长剑。
却发现，一直挂在右侧的画笔东风不见了！
他抬起头来，再看向方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清锁。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痕，面上却已然没有了悲愁。手中握着那一管湘妃竹制成的精致画笔。
手指细细摩梭在笔杆周身那些紫褐色的圈状圆形斑点纹案上，眼中带着一片兴味盎然。
这些斑纹连成了一只耀武扬威的龙形，双眼炯炯有神，怒目而视。
清锁握着笔，在手中轻盈地旋转了一圈，狼毫在她手中轻轻舞动。
“东风飘兮神灵雨，王爷的这一支东风画笔，看起来很不简单呀。”
苏子墨双眼一觑，看来这个女子，果然不是个普通人。
他双手一环，身子轻轻探出，凌厉地出手，想要夺回清锁手上的东风。
她一个转身，淡绿的轻纱一旋，躲开了苏子墨的手。
苏子墨拔出剑来，在空中凌厉地一划，带起一阵浮动的剑气，在幽然的茶室中来回环绕。
他的眼神一凌，剑指清锁，“你果然不是人。”
对面的女人依旧气定神闲，手中握着画笔，淡然的眼神望了过来，没有否认。
“你借了菱歌的面容，到我皇兄身边来，究竟有什么企图？”
清锁淡淡一笑，“能有什么企图呢？不过是向陪在他身边罢了，可惜他的心中，始终都只有那一个女人。”
她的笑容中，半是欣慰，半是悲伤。
苏子墨趁她不备，一个挑剑过去，从她手中挑出了东风。
兔起鹘落间，清锁长袖甩出，一阵清灵的佩环铃铛声响起，却是从她手中拨起的铜线，勾回了东风。
“你今日如此，就不怕我告诉皇兄，你的身份是一只妖？”
苏子墨屡次想夺回东风而不得，又不敢轻易伤害清锁，闹出太大的声响，毕竟如今在宫中，不宜轻举妄动。
清锁笑意盈盈地回道，“那么王爷，就不怕我禀告陛下，说他想委以重任的王爷，有召唤灵兽的力量，说不定，是和羽生朝的人一伙的呢？”
想不到她连这些都知道！恐怕是背后有势力。
苏子墨盯着她，深赭色的瞳孔中有一丝升腾的杀气。
对面的女人又捂嘴一笑，“王爷不要这么紧张嘛，我其实是没有恶意的。你的东风，我拿着也没有用，只不过是借来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画笔用铜丝提着轻轻甩回给了苏子墨。
“听说，过段时日，王爷要替陛下出兵北边的龙游山？”
清锁提着翠烟轻纱的裙裾，轻轻踱步回来，一副柔弱纤纤的模样。
然而清灵的眼眸中，却闪着狡黠的光芒。
苏子墨接回了东风，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些问题，只简单地回答道。
“没错。”
清锁眼神一转，“王爷可知道，那龙游山上，有一个古战场。是百年前来自伏兮国的天寂军团，重挫羽生十万大军的地方。”
“无数羽生朝的军士惨死在那里，冤魂不散，如今还是一片怨土，草木不生。”
苏子墨静静看着她，脑中是各种猜测揣摩。
这是在提醒他，到龙游山的征战很可能遇上大规模的羽生朝士兵亡魂吗？
她究竟是如何知道的？莫非背后也是玦明的势力？
那么为什么要帮自己，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作为妖，不应该站在羽生复国军这一边吗？”
清锁的眼神中有流转的光华。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不愿看着天弥王朝的沦陷，或许，是因为不愿看到他心力交瘁的样子。”
“放心，王爷。你的秘密我不会泄露的。也希望你，不要多说些无意义的话，徒增陛下的烦忧。”
苏子墨看着清锁的样子，有一瞬间的愣神。
之前只是觉得清锁和菱歌的样貌气质相似，如今看来，神态和眼神都是一模一样。
“你究竟把菱歌怎么样了？为什么能和她这么像？”苏子墨禁不住好奇地问道。
清锁回眸，淡淡道。
“聂菱歌已经死了。”
“因为是和亲，若是客死他乡，害怕会引发两国争端。所以游殇国主君宣布秘不发丧。陛下到今天还不知道呢。”
“王爷也不必告诉他了。否则不过是徒添伤悲。”
清锁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情绪。
什么？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已经死了？
而南宫宸一直都不知道?
原以为只是他们只是相隔两岸，想不到已然是永隔阴阳。
苏子墨叹了口气，这是可惜了这一对璧人。
再望回清锁时，发现淡她的颈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长命锁。
如意状的银质锁身，其下有海棠四瓣，花蒂相接之处有鼓钉金环，锁下垂着东珠九鎏，各系着银铃。
“娘娘这锁，倒是很精致，是定情信物吗？”
清锁温柔笑了笑，手轻轻抚在了颈上的银锁。
“想不到王爷竟然能看到这锁，想来真是见过不少妖物了。”
她灵动的眼神一转，指尖在锁上点了三下。
“这是陛下，送给菱歌姑娘的定情信物。”
一锁，锁项上。
二锁，锁心头。
三锁，锁情深。
***
第二日午夜，更深夜静。
饶是往日里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的帝都街道上，现下也少有行人。
一个黑袍人骑着马，疾速穿行在街头。
他警惕地看了看身后有没有人监视，随后低头看了一眼手心。
黑色的墨迹仍然若隐若现。
子时，九龙江南岸，今古亭。
华予最终还是赌赢了，无论他是如何生气怨恨。
她的约，却依然还是会去赴。
苏子墨全身的黑袍裹住了身形，转眼驶入了渐近江畔的堤岸道上。
身旁是滚滚东逝的江水，如同蜿蜒腾飞的游龙一般。
此夜月色并不明亮，被阴云遮住了，唯余一圈朦胧的光晕。
视线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顶高耸的八角亭，独立于波涛汹涌的江岸。在黑夜之中模糊地看去，仿佛一只要跃入水中的张牙舞爪的妖兽。
眼看已经到了时间，跃然下马，走入亭中，却并没有看到期待的那个影子。
寻觅间，听见水中传来一声声鸳鸯的啼叫。
这正是妖兽出现的征兆，苏子墨下意识的转身四望。
终于发现了远处那波涛纵横处，飘忽着一个白煞煞的影子，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海上升起的明月。
随着那身影的浮现，响起了一道悠长的笛声。
婉转悠扬，不绝如缕，如梦如幻，如泣如诉。
为何要在江上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