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忙活起来的一家人。
男人为了不让阿尔丽塔和伊露丝看到这样的场景，将她们锁在屋里收拾东西，自己则在牧场跑来跑去，准备将家里无法带走的动物全部变卖。
“托斯，快和你姐姐一起收拾。”女人颤抖着拉起地上呆愣的托斯，推着他让他进了屋，自己则颤颤巍巍地来到372面前。
372还拿着柴刀，看到女人过来，怔了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其正盯着自己手上沾满血的刀，便松开了手。
女人从兜里掏出纸巾，垫着将刀柄擦了干净，随后用手帕包裹起来。
“你……”女人迟疑地看着她，想到刚才那一幕，似乎心有余悸，“没事？”
她刚才看到了，那一枪打到了她的脑袋。
女人试探地伸出手，见其没有什么反应，大着胆子摸了摸她满是血的头，发现一道伤痕都没有。
“怎么会……？”女人喃喃道。
372大概明白她的心思，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她的反应。
“亲爱的，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男人突然出现在女人身后，搂了她一下，安抚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示意她将孩子们带出来，“你先和孩子们上车。”
女人臆怔地点了点头，僵硬着身子离开了。
男人蹲下身，拍了拍372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听我说，孩子。”
男人隔着手帕捡起地上的柴刀，将其递给372。
“把这个丢到最近的河里，知道路怎么走吧？”
见372点头，男人点头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脸颊：“去吧，我们在这边等你。”
372定定看着他，并没有立刻跑开，而是看了他一会儿，才接过柴刀，向他指的河流跑去。
【你是不是傻啊？他很明显要支开你啊。】
【就是说，但说起来也能理解。】
【你就应该死皮赖脸地呆在那里！】
【就是，就赖在那儿不走！】
【唉……】
头痛欲裂，特别是在刚受伤的情况下。
372皱起了眉，没有理会那些灵魂的话。
她当然知道这很可能是在将她支走，可能她回去之后面对的就是空无一人的牧场，但她……
还是想试试。
万一不是呢？
抱着这种心情，372又跑了回去，望着已经空了的牧场，抿了抿唇。
说不上多失望，毕竟之前有想到过。
372看着地上的尸体，低头不知想了些什么，刚准备迈步走，突然被人拉住了。
“怎么这么晚？”男人拉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过去，“快上车，我们现在就离开。”
372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以为我们要丢下你？”男人看着少女的眼神，失笑道，“还没到时候呢。”
说着，将她抱上了车。
他们的车是辆皮卡，男人和孩子们一起和行李待在一起，女人在前面开着车。
阿尔丽塔正呆呆抱着布鲁斯，见372上车，有些害怕地往里缩了缩。
托斯目光复杂地看着372。
女人开车的技术很好，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很快便上了高速。
“……很抱歉。”
伊露丝和阿尔丽塔缩在男人怀里，男人安抚地拍了拍两人，朝372道。
“我们可能过几天就要分开了。”男人看着她，道。
“为，为什么？”托斯突然问道，“她……虽然，她很厉害，但，她没有伤害过我们啊？”
伊露丝想到什么，缓缓点了点头：“是……是啊？”
两人的话让372有些意外，但她没有因此开心，而是静静看着男人，等他的后半句。
“因为我们没有能力保护她，孩子们。”男人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解释道，“这会让我们也卷入危险的。”
“很抱歉，但就是这样。”男人看向372，目光变得坚定，“我们准备去远一些的地方，躲开这些灾难……我们会把你放到城市里，在那里也许你会更容易生存下来。”
372不明白他所说的城市与之前所在的地方有什么区别，也没问，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男人说完后，便移过了目光，望着路旁的景色。
372见他没有再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也望向远方。
远方的山脉高峨耸立，连绵不绝，周遭的草地泛着点点彩花，为绿毯铺上装饰，路的两边种着树木，天边的太阳从高处缓缓下落，一直到了山坡下面。
372望着满是星星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她什么也没想，就是这么静静地看着。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星空。繁星无数，高悬天际，在这里她能看到天上零星飘浮的云朵，也能看到那闪烁的星芒。
“那是北斗星。”
耳边突然传出声响，是托斯。
托斯见她看自己，笑了笑，给她指着看：“你看，那个是织女星、那个是双子星……”
372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并没有看出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真好看。”托斯似乎终于从惊吓中脱离，抱着后脑，轻声道，“以后我要成为天文学家，专门去研究这些星星。”
372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呢？”今晚的托斯似乎很想和她说些什么，主动问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372眨了眨眼，回想托斯的问题。
梦想……
她听他们提起过，大概明白意思。
372想了想，脑海里想的并不是她想做的事，而是托斯他们一家人的生活。
他们的父亲会亲昵地抚摸着他们的头发、会给他们每个人一个晚安吻、会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们的母亲也会在灯下给他们缝补衣裳，给他们做美味的饭菜，也会时不时地给他们一个拥抱……
372回想起相处的日子，她每每看到这些画面，想到这些场景，都会忍不住发呆。
现在也是。
也许是太久没有回答，托斯又说道：“如果想不出来就算了，也不着急的。”
372看看他，又看了看旁边已经睡着的伊露丝和阿尔丽塔——下午时男人和女人换了座位，此时是男人开车，女人正抱着两个孩子睡着了。
“怎么样才能有像你们这样的……家庭？”372开口，问他道。
“嗯？”托斯愣了下，完全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
“嗯……”
托斯皱眉思考，片刻后回答：“我想，如果要想组成这样的家，首先需要一个很爱你的丈夫吧？”
爱？
听到这个词，372突然变了脸色。她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她不要爱。
“……反正，我觉得如果要有个家，还是要先有个伴侣的吧？”托斯笑了笑。
伴侣？
372沉默着，思考起来。
“怎么？你的梦想就是这个吗？”
372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我想……有个家。”
“那也很好啊。”托斯并没有因她的梦想而发笑，伸了个懒腰，躺在行李上，望着天空，微微闭了眼，“那祝你早日实现。”
372看了看他，学着他的样子倒了下去，跟着一起闭上了眼。
……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奔波，他们终于到达了所谓的“城市”里。
到处都是人，各种各样的人，有像阿尔丽塔那样红头发白皮肤的，也有像她之前在那研究所看到像370那样黑发黑皮肤的……还有像她这样的，虽然她没办法准确说出她和那些黑头发的人有什么不同，但她就是能感到她和他们不一样。
372歪着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男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非常大的商场，买了非常多的东西。女人带着她试穿了很多衣服，最终买下几件，让她拎着。
372换上女人让她穿的衣服——上面是短袖加上长袖外套，下面短裤又加长裤。372并不知道这样穿会不会很怪异，听话地按照女人的指示这么穿了。
紧接着，他们又带她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餐馆。餐馆中坐着不少人，372紧张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她从没到过如此喧哗的地方，以至于让她不停地观察着周围，哪怕是一点点动静都能清晰地传入她的脑中，让她坐立不安。
“嘿，放松一点。”
经过这两天，托斯和心大的阿尔丽塔已经缓了过来，见她这么紧张，出声安抚道。
“只是吃个饭而已。”
372看看他们，没有说话。
斜后方的男人突然从座位站了起来。
372猛地转头，盯着他看。
男人拿起桌上的手机，一边和对面的女人说着什么，一边离开了。
身边传来脚步声，372猛地将头扭了回来，发现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戴着帽子的男人。男人端着巨大的托盘，上面放着几盘意面和两盘披萨，还有几杯饮料。
“请慢用。”男人将餐点放到桌上，冲她有礼貌地笑了笑，收起托盘离开了。
“别这么紧张，吃吧。”男人将饮料递给她，卷起了面条。
372观察着他们的动作，学着用叉子卷了面条。
“真美味。”托斯止不住地称赞，阿尔丽塔在旁边赞同地点了点头。
372一边吃着，一边盯着对面的男人，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男人对上她的眼神，止不住心里发毛，问道。
372缓缓摇了摇头，继续低着头吃了起来。
……
“孩子，听好，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当晚，男人开着车，在后面和行李挤在一起的阿尔丽塔和托斯已经睡着了。
372站在车旁，望着拿着布袋子装什么的女人。
“听我说，孩子。”女人俯下身，将装满东西的布袋子递给她，“这里面是牛奶和面包，足够你吃好多天的了，最下面是衣服，如果身上穿的破了就换一下，顺着这条路走……祝你好运。”
372接过布袋，看看女人指的路，又看了看女人，没有说话。
“……再见。”女人嘴唇颤抖着。这两天她没有再和她有过交流，眼神一直在躲闪。
372还是没有说话，目送她上了车，又将目光转向正复杂地看着她的男人。
“……祝你好运。”
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也上了车。
关上车门 ，车被发动。这时，伊露丝突然从车上冒出了脑袋，直直看着她。
372察觉到目光，微微扭头，看向她。
“……”
伊露丝没有说话，只是在车辆启动的时候伸出手，朝她挥了挥。
372经过这些天的了解，知道她是在和她道别，于是也冲她挥了挥手。
望着车辆离开的背影，372在原地站了很久。
【果然，还是不要你了啊。】
【说起来也算不上不要吧？毕竟她也没属于过那个家。】
【真是让人伤心啊，就这么给你扔公路上了。】
【嘿嘿……果然看到异类就是会排斥啊。】
脑中声音不断，372几乎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吵闹，望着寂静却热闹的公路上，看了很久。
这条路空无一人，却游荡着很多奇形怪状的灵魂，喃喃着她听不懂的话。
372也没想听懂，望了会儿后便随便找了个方向，朝着寂静的山脉走去。
“你确定给她指对了路吗？”车上，男人想到什么，侧头问女人道。
“应该没错。”女人望着外面，显然正出神想着什么，“这条路除了到达凡达释还有什么吗？”
“……你没看最近的新闻吗？这条路的另一个方向是乱区，那里有很严重的人种歧视，因此这最近经常发生枪击。”
“……”
“什么？！！”
……
372在这条路上走了不知道多少天，袋子里的东西在第二天就全部吃干净了，虽然里面的衣服对她来说不怎么重要，却还是一直带着。
中间她路过一处像托斯家那样的房屋，刚犹豫着有没有要不要去问问，就见屋里走出一白发老头，手上拿着猎枪，拉动了栓。
“从我的屋前滚开！我数到5，一——！”
372见他这样，便赶紧走了。
此时的她已经饿到两眼发黑了。
372垂着手，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恍恍惚惚地感觉到人好像多了起来，时不时的有人在看自己。
“哦，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突然，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372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甩开了。
“哇偶，好大的力气。”
372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和之前到的那个城市有些像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她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冷意。
街上没多少人，周围黑漆漆的，面前的女人也是。
女人揉了揉被甩疼的手腕，疑惑地看着她。
“不要紧张，孩子。”
女人看出她有些紧张，连忙安抚道：“跟我来，我们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孩子。”
什么意思？
372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看她没有恶意，便跟着她走了。
路上看到了几个奇怪的灵魂，那些灵魂和她差不多大，但身上或脑袋留着几个血洞。
372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女人拎着两大袋东西，晃晃悠悠地走着，左拐右拐到了间上面挂着十字架的屋子。
372跟着她走进屋子，里面黑漆漆的，她却能看清里面的样子——这里有很多和她差不多，或是更小的孩子。
他们要么是黑皮肤，要么和她一样。孩子们缩在角落，闭着眼睛，显然已经睡着了。
女人蹑手蹑脚地带她来到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亮着灯。一个和她同样是黑皮肤的女人穿着白色衣袍，表情疲惫地倚在桌子旁边，见她们进来，闭了闭眼。
“怎么样？”带她进屋的女人将袋子放在旁边，问道。
“非常糟，非常！”桌案抚眉的女人压低着声音，焦躁道。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活到什么时候，娜丽莎，这根本没有意义！我们应该像那些人一样，拿枪把他们都杀了！”
“嘿，嘿……”娜丽莎捂住372的耳朵，不赞同地看着她，“这里孩子还在呢，你不应该聊这些。”
“你每次都这个样子！娜丽莎，我不明白。”女人揉着她那卷到极致的头发，焦躁不安地盯着她，“让他们知道有什么不好？就算你不说，他们难道就不会感觉到吗？他们走在路上难道不会感觉到那些人厌恶的眼神？他们在吃饭时就不会遇到那些人恶心的嫌弃？就不会被驱赶出我们本该享有的地方吗？”
“他们只是孩子，不是傻子！他们能意识到那些。”女人指着372道，“你不如去问问她，她真的像你以为的那样傻吗？”
“艾莉……”娜丽莎的目光软了下来，近乎是祈求地看着她，“拜托，不要再说了。”
“这难道是我不说就会停止的吗？”艾莉握紧了拳，怒其不争。
372并不能明白她们在争论什么，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两人争吵。
……虽然说比起争吵，更像单方面的发泄。
“……但是，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做，我们不就和那些人一样了吗？”娜丽莎扶着额头，无法赞同她的想法。
“……所以你就甘心在这里躲藏着，带着这些孩子们一起？”
“他们明明有见到光明的机会，只要我们能赢了这场战争。”
“战争是可悲的。”娜丽莎摇头，“上帝也是这么说的。”
“上帝告诉我们要仁慈的宽容那些罪犯，却从不告诉那些人要适可而止。”艾莉咬牙道，“面对这种人，就应该将他们全部杀掉，除了开战我们别无选择。”
“艾莉……”娜丽莎皱眉，看了372一眼，轻轻摇着头。
艾莉知道她是在示意自己还有孩子在，尽管心中郁气难安，还是强忍下来，示意让她带着孩子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