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歌强硬地将他的生活撕裂，不由分说挤占了他眼中其他一切的位置。
他等在酒吧门口的时候，脑子里走马灯般划过林云歌的影子，是她仰头看着他。
鼻息交缠时的那句，是顾远洋听到的。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是他跌坐在地上仰天大笑那声呐喊，是他悄悄将折断臂骨赢来那枚瓶盖塞进他的手时勾起的嘴角。
但那些很快被洪锐的死淹没，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对他讲述他锲而不舍，他的手指深深扣进皮肉里去，他无能为力。
除了离开，他无能为力。
顾远洋以为自己可以忍受一切，忍受林云歌不在，忍受日复一日头痛带来的情绪问题，忍受一辈子待在阴影的角落阻挡阴谋的滋生，他以为自己可以，这不过是之前多少年来的昨日重现。
阴暗植物恶劣的趋光本能将他打回原样。他的心因性头痛症让他厌恶阳光，本能却将他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次又一次踩在脚下。
“我爱你。”
顾远洋支肘靠着车窗，以指腹按揉突突跳动的神经，视线紧随那辆开往远处的保时捷，用口型完成一次无声的告白。
他还有许多这样的夜晚。
接到夏岚电话时，林云歌才刚下飞机不久，沿海城市的空气带着特有的清新明朗，按照他给的地址往那栋海景房赶，听着电话里欲言又止地说：这次好像是来真的。”
开玩笑……
林云歌手肘虚拄着车窗边缘，看似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随车子行驶而飞速掠过的陌生景致，心底却有一个反驳的声音，由微弱变得无法忽视。
——万一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几天来因表格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带来的焦虑感愈加严重。
林云歌到了楼下，留给出租车司机几张钞票示意他不必找了，便拎着打包来的粥菜几步冲上楼。
在门口站定，确认一遍这地址无误，抬手摁响了门铃。
——无人应答。空洞的电子音在楼道里回响，仿佛并没有人在家。
林云歌深吸了一口气，连着又摁了两遍，试探着开口。
“夏岚，我是林云歌，你在吗？在的话给我开个门好不好，我很担心你。”
回应自己的唯有一片静寂。
林云歌皱起了眉，眼底漫上些许冷意。
眼下这种情况，要么是夏岚不在家，要么是在家却不愿意理睬她。第二种情况，明显更让人不满。
林云歌低眸检查了一下那个门锁。样板房式样的门，由于小区治安足够良好，门锁也属于防盗门里比较简单的样式。
看上去是正常的向内开，叩门时的敦实响声证明是木制的实心门板，如果以自己的力道，应该可以破坏。
林云歌将手里打包食物的袋子放在楼梯上，垂腕有条不紊地将两边袖子挽至手肘以上，活动了几下脖子，后撤两步微侧过身，预留出与门板间大约一米的距离，深吸一口气，在抬腿发力的同时，肌肉猛地收紧，力道从骨骼和肌肉传导至脚下，集中爆发落点于门锁下方的门板脆弱处。
寂静的走廊里陡然发出巨大的响声，错觉楼道都晃了晃。门锁下方也因为这个暴力的踢踹而出现松动。
有戏。
林云歌抬腿又这么狠踹了三四下，期间不忘抬头对着楼梯间隙窥探的邻居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意，特乖特甜地弯着眼睛，眼底的冷意却有警告的意味。“阿姨对不起，吵到你了。我姐姐好像发烧失去意识了，我得把她弄出来。”
门锁很快在暴力破坏里松动，锁齿失去咬合力道，不再将自己阻隔在外。
林云歌推门而入，焦急地喊着“夏岚”，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狼藉客厅，转身去了卧室。
酒气隔着虚掩的门都熏得人直皱眉。
随着大开的门，昏暗的室内落入眼帘。
窗帘隔出一个滞闷的空间，被子乱糟糟地堆在地上，一堆歪七扭八的酒瓶子和烟蒂里，垂首坐着一个狼狈又颓废的人。
失去打理的发丝垂在眼前，眼眸没入阴翳里，那平日里睥睨不可一世的高昂下颌，现在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神拜落了下来。
颈线没入大开的领口，衬衣皱巴巴的，看上去几天没换了的样子。
林云歌震惊的沉默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夏岚慢慢抬起眼来，爬满血丝的双眼疲惫又茫然，看上去刚哭过不久。
她喝了一口酒，开口时嗓子像在刀尖上滚过，沙哑干涩。
“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那话音里的些许失望让自己神色一沉，林云歌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按捺下冲过去揪着这个人的领子打醒夏岚的冲动。
这算什么？
为了谁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刻意地忽视过胸腔里那阵滞闷，和心脏上传来的酸。
林云歌唇角抖了抖，勉强牵起一个笑，僵硬在原地的身体此刻动了，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把带来的饭菜放在旁侧，手掌包覆上夏岚握着酒瓶的手指，就着手也喝了一口。
是威士忌的熟悉味道。
辛辣酒液滚下喉管，喉结翻动，出口的声音试图温柔，热意却先一步窜上眼眶，桃花眼湿润得浸着无奈和心疼。
“夏岚，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林云歌眼见着他像没听见似的，空茫茫的黑色瞳仁里，都要映不出自己的影子。
她忍不住将夏岚搂进怀里，胸腔相贴，心跳也传递过去，隔着薄薄衣物，她体温高得有些不正常。
压下喉咙里的一丝哽咽，沉声开口。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的身边好好的陪着你的。”
“你不仅有我，还有你的哥哥，我们都是你的家人，都是你的朋友，不要这样子了好不好。”
夏岚沉默的咬了咬唇。
或许应该是这样吧。
可是……
夏岚忘不了她在家里遭受的冷言冷语。
“我只不过是逃出来的一个废物。”
-“他还在这儿，你还想翻了天？”
硬币有两个面，一座城市也有。
鳞次栉比的大厦，灯火通明的街道，惹人目眩的霓虹灯，干净整洁的橱窗——窄小破败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