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请问一下，双桥区工业园区朝哪走。”
一辆从云城来的轿车停在齐家桥的老街上。
司机下了车，在街边随便问了一个当地人。
当地人看上去很热情。
立马从兜里把烟掏出来，给司机散烟说，“你们是外地来的？”
司机连忙把老乡手里的烟给推回去，要把自己的烟给掏出来给老乡散烟。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个老乡的态度很强硬，“是不是看不起我？”
“烟虽然不是啥好烟。”
“但是也是我们当地的一点心意。”
“必须抽。”
说着就把烟往人的嘴上怼。
不抽还不行。
烟都给喂嘴里了，还把火给点燃，这才问，“你们是来做生意的？”
平桥镇上的人看了看那辆轿车。
当然也没有说什么看车牌有说法的地步，他们还没有精到这一步。
司机说，“不是来做生意的，就是来办点事。”
齐家桥镇的人马上说，“做不做生意都无所谓。”
“有机会多给外面的人宣传一下我们双桥区。”
“这都到饭点了。”
“要不到我们的饭店吃顿饭。”
“不好吃不收钱。”
司机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给自家饭店拉客的。
司机连忙摆手， 说不用不用。
齐家桥镇人马上指着那路口说，“从这个路上去，就看到路牌了。”
“这两天正是小龙虾出笼的时候，大车多，路窄，你们开慢一点。”
“多打喇叭，注意安全。”
“记得多帮我们双桥区宣传一下。”
“如果有朋友来本地做生意，欢迎来考察来投……投……啥？投资，对，叫投资。”
老乡还一脸笑容地把司机送上车。
他想看看后排有没有乘客。
不过后面黑，也看不清里面坐没坐人。
司机上车，中年秘书问，“和本地老乡聊得挺好。”
司机把倔们刚才的对话全都说了出来，又加了一句，“可能是给自家的饭店拉客。”
“所显得比较热情。”
“不过倒是一个劲地让我给他们双桥区宣传。”
中年秘书扭头跟坐在后排的姚俊说，“他一个本地人，连投资都说不清楚，但是都知道帮政府宣传了。”
“看来本地的政府宣传工作做得是可圈可点的。”
姚俊当时没有表态。
中年秘书问，“省长，那我们走？”
姚俊说，“饭点了，就在这里吃。”
中年秘书看看外边的烈日，“三十好几度，省长在这里吃饭会不会太热了。”
姚俊问，“在哪里吃饭都热。”
说着，姚俊开了后边的门，“把车停到不挡道的地方去。”
本地人看车上下来位穿白色短袖衬衣的中年男人，立马迎上去，“同志你好，还有啥我们可以帮忙的，你尽管说。”
姚俊其实见过太多应付检查的手段。
有的地方，甚至把搞刑侦和当过侦察兵的人都用上了，专门用来跟踪工作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上下一气，把工作组安排得明明白白。
唯一让姚俊相信的是，他今天下来是没有任何人收到风声的。
他连车都换了。
驾驶员也是临时安排的。
所以对这边的路并不熟，还要下车问。
在这种情况下，姚俊知道双桥区的严阵以待，倒不是冲着他来的。
于是好奇地问，“老乡，看你们这么激情这么高兴，是双桥区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吗？”
老乡说，“好事，不是天天都在发生吗？”
“我以前是村子里的支书。”
“现在响应政府号召，希望能帮一下那些从外地来我们双桥区考察的生意人。”
“平常来这边进货做生意的很多。”
“你看嘛，那边吃饭的挤都挤不下。”
“车也多，人也多。”
“天气热，大家脾气大。”
“万一两句不对，就吵起来了。”
“以前齐家桥镇和平桥镇合并成区。”
“下面的村子以老党员带头成立帮扶小组。”
“在镇上替远道而来的客人解决问题。”
“你看，这是我的党员证。”
这位老支书把党员证掏出来的时候，是真的把姚俊给惊讶到了。
如果只是靠嘴说的话，是真的没什么吸引力的。
关键是他一边说，街上真的就有人在指挥交通。
还有人专门带人去找吃饭的地方，还有喝茶打牌的地方。
“老同志，你也带我们去找个吃饭的地方吧？”
老支书问，“你们吃是辣不辣。”
俊俊是有点怕益州的伙食的，苦笑着说，“不辣的！”
“来来来，跟我来……”
老支书就带着姚俊和他的中年秘书加司机三人朝饭馆走。
地上被晒得冒热气，眼前的场景都歪歪扭扭的。
姚俊没走几步，就已是满头大汗。
“老同志，为啥这么多人？”
老支书在前面说，“这时人都算少了。”
“晚上和早上人最多。”
“这几天我们双桥区的小龙虾大丰收。”
“全市范围内，也只有我们是成规模的养殖。”
“多亏我们书记带我们走在了全县最前面。”
“现在是打开了全市的市场。”
“以全省的市场都要看我们县的脸色呢？”
姚俊问，“你们书记是……”
“王兴汉，王书记啊，那还有谁？”
姚俊虽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听到王兴汉的名字时，还是有些感触的。
姚俊问，“我看你们好像都很拥护这个王书记的样子。”
“同志，你可能不晓得，他们平桥以前有多穷。”
“那是王书记回来，吧啦吧啦……”
“后来我们齐家桥和平桥，吧啦吧啦……”
“原本都以为他会只在意他们平桥。”
“后面还是我们以前的老书记专门回来说，王书记不搞差别对待。”
“都是双桥区的人，都是一家人。”
“我们镇以前 的工厂搞那个啥改……改制吗改革哟？我反正不懂。”
“就是大家想种地就种地，想进厂就进厂。”
“就只有一条，共同维护双桥区的荣誉。”
“工业园区搞加工制造的同时，农业生产，规模种植养殖不耽误。”
“王书记说，工业是大国脊梁，良田是农民的饭碗，要脊梁，也要饭碗，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这……背稿子的吧？姚俊正吐槽的时候，老同志就从他胸前的包包里把一张纸掏出来，离自己的胸三尺远，半睁着眼，仔细看看纸上的肉容……
唔……没错的。
这一幕着实把姚俊和他的秘书给秀到了。
姚俊打着哈哈问，“老同志，这是你们领导让你们背给别人听的？”
老支书摆摆手，“不是背给别人听。”
“是书记开会时说的白话，他说太多的规章制度大家听不懂。”
“把这些话说成白话，如果不知道怎么做。”
“党员先锋模范带头作用里的条条款款都是看得懂的白话。”
“这些要求，都是用来要求自己的，不是要求别人的。”
“要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感受到我们双桥区的热情。”
“要是我们跟别的区，别的县，别的市的人都一个样。”
“那凭啥要让生意人来我们县做生意，来我们区投资？”
姚俊听过太多的漂亮话，见过太多好的材料和文章。
他又是一个喜欢现代诗的高级干部。
见过最美的乐章。
也见过最黑的肮脏。
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什么事能真正把他给骗过。
而这个双桥区，却有着让他看不透的地方。
比如这家饭馆虽然旧，但却用最烫的水在给碗筷消毒。
天气都热得要死了，炒菜的人却带着头罩。
他们的条件并不好，但是一顿饭吃完，却坚持不收中年秘书的钱。
老板一边推让一边认真地解释。
“我们不是不挣这个钱。”
“而是本着要做回头客的生意。”
“要让客人真正觉得我们的手艺好。”
“愿意来光顾第二次。”
“第二次来，我们保证收钱钱。”
中年秘书当着姚俊的面问，“那我们只来一次，你们不就亏了？”
老板说，“亏不了。”
他指着墙上挂的那个监督电话说，“这条街上的每家店，当月如果零投诉。”
“区政府会给我们发补助。”
“钱虽然不多，但是能保证我们在接待外地客人的时候不亏钱。”
“又能迎得好名声。”
“同志，有没有啥建议可以给我们提。”
“比如味道啥的有没有差一点的。”
“有没有啥想吃的？”
姚俊摆摆手，让中年秘书坚持给了钱，这才上车直接前往工业园区。
有了老支书的提醒，司机每个弯道喇叭狂摁，大车一辆接一辆。
有的是拉水产的专用车。
有的则是拉货的大车。
几个大弯过去。
视野一片开阔，大型机械正在施工。
那一刻平坦的园区之中，已是厂房林立。
与一路过来的益州乡村特色相比，这里已然有了现代化工业的美感。
姚俊这一刻有那么一点激动。
在上任之初，他其实是高兴不起来的。
压力太大了。
在全力保障对特区供给的同时，还要保证自身的发展不落后。
这要求本身就极为苛刻。
再加上益州九成地区基层薄弱。
在政策到的时候，也未必能给当地带来多大的发展。
各种各样的因素，都导致工作极难开展。
这也是初期，姚俊在调研当中所得到的答案。
可是，在看到这双桥区一片欣欣向荣之感时。
姚俊这位多愁善感的中年高干，居然有了种全身发麻的感觉。
中年秘书在感受到姚俊情绪变化的瞬间，便说出了，“这个双桥区，甚至可以当成全省的典型来抓。”
姚俊深吸了一口气，在无意之间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情感，这不是一个省长该有的失误。
姚俊立马说，“再看看吧。”
“这年头，为了政绩，搞面子工程的不在少数。”
“有的地区明明没有优势资源，却也变着法的搞噱头，甚至连立碑这种事都搞得出来。”
两人说话间，车辆驶入工业园区。
……
涪州市委上午和特区商团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坐谈。
袁志安发表讲话，其中重点提出：涪州此次主要是围绕优质资源， 包括不限于，水土、矿产、军工、高新科技等项目，以资源吸引客商……
要以放一的态度重点打造市重点园区建设。
盘活区内重点项目，加大竞争力度，让有能力的上，没能力的下。
让有想法的贡献想法。
让有干劲的上马。
我们的口号是，让企业去求财，去创业，去进取。
让政府谋发展，谋未来，谋民心。
我们的共同目标是全面打造一个合理的工业社会……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当中，袁志安完成讲话。
中午的饭局上，原本各县都憋足了一口气。
想着中午跟客商们好好说说说话，套套近乎。
只要聊得高兴了，再有市委市政府的领导背书，那么说不定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促成一桩生意。
一个个的眼珠子放光地盯着那些客商。
可是才发现，牵头的邢娜带着几位老板径直去了三川县那边。
还有袁志安从旁陪着。
这个接待本来应该是市长的活。
不过市长出差，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
市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本来也是袁志安一人说了算的。
袁志安也是非常重视。
好几次几个县的一把手端着酒杯就冲上去了。
可是又被袁志安瞪了回去。
川合县的县长叹了一口气，“怎么感觉这次过来连口汤都喝不到呢？”
这些随行而来的程红霞一直都不敢朝王兴汉那边看。
但是却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程红霞不吭声，赵育明说，“红霞同志，上次来市里学习的时候……”
“听说你和三川县那位全县最年轻的镇党委书记关系还不错？”
“对了，他现在是最年轻的副县级区党委书记了吧？”
程红霞心说，你可真会聊天，真是哪壶不开你提哪壶，跟有病似的。
赵育明说 ，“红霞同志，要不，你过去跟那么王书记碰一碰。”
程红霞在早上王兴汉到的时候就看到了。
涪州市委里，程红霞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
前阵子本来都要回省里的。
结果谢霆宇被摁得死死的。
到现在问题都还没有交代清楚。
最后还不知道会判多年。
程红霞敏锐的感觉到省里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方，先留县里边，把风头避过再说。
有时间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想一想姚兰溪的恐怖实力。
一个副厅，说收拾就收拾了。
你赵育明现在让我去跟她男人碰一碰。
我看你不是想搞经济，你是想搞我……
程红霞心里吐槽归吐槽。
不过县长安排的工作，该完成还是得完成。
她压低声音小声说，“邢老板这次就是冲着三川去的。”
“更是冲着双桥工业园区去的。”
“这件事情从去年下半年就一直传。”
“前向天双桥工业园区更是直接挂牌市级重点工业园区。”
“涪州刚才科学城划出来。”
“把军工这一块都拿出来了。”
“但也不过是为了材料写得好看一些。”
“而实际上是整个市都在给三川背书。”
“县长，挖三川墙角的事，我们干不了，也没法干。”
“不过我倒有个主意，三川吃肉，川合能喝口汤。”
赵育明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总不能到最后连个屁都捞不着吧？
程红霞说，“给双桥工业园区做产业配套。”
就是后来的供应链上的一环。
比如你造纸，我林业资丰富。
你做建材，我有原材料。
你做饲料，我产粮大县……
总之你三川起飞，盘活的就应该是周边的所有县。
在这一块，川合是有优势的。
程红霞也就只以帮赵育明到这里了。
你要真不识趣，非要过去碰。
到时候还不是就是碰一鼻子的灰？
这一点，程红霞是有发言权的。
当初，她也是慧眼识珠，看出王兴汉的与众不同。
当初是受谢霆宇之托，要让王兴汉摔个大跟头。
结果被王兴汉识破之后放了她一马。
从那之后，其实程红霞对王兴汉更是恋恋不舍的。
直到姚兰溪的警告出现的时候，她才知道一个优秀的男人，他单身的概率其实太小。
流通率是更小的。
不论放在哪个地方，他一定是早早的就被锁定了。
程红霞还在想，如果是自己早于姚兰溪前遇到王兴汉。
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他的青睐？
可是看看王兴汉现在的发展，程红霞可以很肯定，就算没有姚兰溪，王兴汉也不会正眼看她一眼的。
那天夜里的卡拉oK，就用来当作回忆也不错的。
刑娜在与王兴汉碰面之时，为了省去其它的环节，当即便表示，“王书记，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工业园区转一转？”
王兴汉没有回答，而是朝袁志安那边看。
袁志安确当着众人的面说，“毛波同志，这就是你们三川县的事，你看着安排。”
主动权再次回到毛波手中的那一刻，他当即便表示，“只要邢老板愿意，随时可以过去。”
邢娜当即便说，“那我们今天晚上的晚饭就在双桥区进行吧！”
邢娜这话一出，基本就把进程给提速了。
袁志安看着王兴汉问，“兴汉同志，你们准备好了吗？”
王兴汉说，“应该叫时刻准备着。”
袁志安当即拍板，“那我今天要看看你们所谓的时刻准备着，是怎么准备的。”
“你可不要叫我们失望啊！”
涪州市委，三川县委这边也是全力配合。
在午餐过后，车队便朝双桥区开进。
警车开道，沿途封路拦车。
王兴汉其实也不太喜欢这种阵仗。
不过现在就是这么个风气。
王兴汉也不会去搞什么特立独行。
回程的路上，王兴汉虽然早知道区里准备好了。
但是看到这么大的阵势的时候，其实依旧会有些紧张。
他也知道经由他手亲自打造的双桥区不可能拉稀摆带。
但是一想到不用多长的时候，双桥区就会呈现出他当初描绘那宏伟蓝图的样子。
心里也是禁不住的一阵激动。
……
姚俊在园区当中转悠。
看到许多厂门外都有个公示牌。
公示牌上都写了一个紧急联络干部。
干部这边除了职务姓名之外，还留有电话号码两个，一个是办公室的，一个是值班办公室的。
旁边还有辖区派出所的值班民警的电话号码。
上边还做出了承诺，上班时间之内，必接电话。
下班时间之内，半小时之内必有回暗。
姚俊看看中年秘书，“你是有基层工作经验的。”
“评价一下子。”
秘书说，“其实基层工作就是杂，就是乱。”
“在千头万绪当中有人帮着捋一捋，许多事情就变得平顺。”
“不过这种对企业帮扶的基层工作方式。”
“我以前是没见过的。”
“应该是放眼全国，都没见过吧？”
姚俊摆摆手，“我去年年底的时候去江南考察的时候。”
“在那边的一个市里见过这样的工作方式。”
“如果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从江南那边调了些干部过来主持工作了呢！”
中年秘书看出姚俊脸上的喜色时，当即便说了一句，“这样的工作方式，建议在全省范围内展开嘛。”
“这个区的区党委在政策落实和开展政府工作当中，所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是可圈可点的。”
姚俊现在已经不再掩盖自己对这里的些许欣赏。
但是依旧强调，“不要看他们表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们还是应当关心一下这边的厂商负责人。”
“问一问他们最真实的感受嘛。”
他们一行人来到饲料厂大门外，被人拦了下来。
中年秘书说，“同志，我找一下你们厂的负责人。”
“在吗？”
门口马上给打了个电话，“梁厂长，门外有人找。”
梁志文跑出来的时候，看到外面仨派头不小。
前面的姚俊细皮嫩肉，汗珠子滚下来一颗，被他用手绢给抹掉了。
而旁边瘦高的中年男子对他的态度恭敬。
吊在最后边那个年轻的，可能是秘书或司机吧！
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从他们的气质上来看，倒是跟李原风李县长有几分相似。
不管是哪来的，总不能比县长和县委书记还大吧。
梁志文是见过世面的。
梁志文：无所谓，我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