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娜这一趟落地之后，直奔锦江宾馆。
从这一入住的情况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一趟和前两次都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前两次可能都带着公务的性质。
但是这一次更像是自费前来找项目的。
然后即便是自行前来，刚一落地，省里分管经济发展合作的副省长就已经在出口候着。
长长的车队将这一帮中小企业的老板带到锦江宾馆。
秦开胜快六十了，一头花白的头发。
“邢总，今晚我在这里为你接风洗尘，欢迎三度落地云城。”
“希望这一次能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邢娜也是一脸的不好意思，“秦省长，实不相瞒。”
“这一次大家过来的时间很匆忙。”
“能凑在一起也是不容易。”
“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前往涪州。”
“今天大家累了一天，所以……”
秦开胜看邢娜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要知道现在可以求别人。
商团好不容易来了，一切肯定都是以商团的时间和喜欢为重。
如果来一次，可能是走个过场。
可是邢娜这是第三次来。
那说明人家是真对益州的项目有兴趣。
秦开胜当即说，“邢老板，只是简单的便饭，绝对没有别的安排。”
邢娜连忙笑着跟秦开胜握手，“感谢秦省长理解和体恤。”
晚上果真只是吃了一顿便饭。
没有安排什么大的排场。
外边一群从各市赶来负责招商的大小领导在看到秦开胜出来的时候，一窝蜂地冲上去。
他们本来就跟秦开胜就很熟，秦开胜以前省里金融体系的高官。
以前经常都会打交道的。
现在有事相求，唯恐落后于人。
冲上前就去堵秦开胜的车门。
“秦胜长，商团那边怎么说？”
“我们充城已经准备好接待了。”
“只要他们来，什么条件随便开。”
“别，秦省长，看我们看我们，我们有山有水有河流，陆路水路，样样都通。”
“硬实力，软实力……”
秦开胜也是被吵得脑壳疼。
益州现在什么水平他比谁都清楚。
省内现在除了云城这个省会，能承接这些商团的城市真没几个。
如果一定要在矮子里里选高个。
涪州肯定排第一。
可问题是，他们没有理由不选云城，非跑涪州去吧？
这一点也是秦开胜很是不解的地方。
他一脸苦笑地摆手，“你们啊，都别在省里耗时间。”
“各自回去，如果有消息，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秦开胜大叫，“堵我车门干什么？”
“堵我的路有用吗？”
“我还要去跟省长汇报工作。”
“你们这不是耽误正事吧？”
被秦开胜半真半假地吼了一嗓子，这些市一级的领导干部门才不情不愿地让出一条道。
秦开胜本来都要上车了，想起件事来，跟他们打招呼道：“你们听好了，别打什么歪主意。”
“都是省里的重要客人。”
“你们要是敢去打扰客人休息，到时候把人气走了。”
“今天你们在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秦开胜把丑话说到前头后，这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涪州那帮干部一眼。
涪州来人吓了一跳，干啥？我们就是歪门斜道呗？
秦开胜让司机去了省政府。
姚俊这个点还没有回去了。
他也刚刚从特区那边全回来。
晚上和李原风在单位的食堂吃的。
正在办公室里就省里近期的工作交换一些意见。
顺便安排下一步的一些工作。
“这次去欧洲大概要七天的时间。”
“政府这边的大小事务就辛苦你们几位。”
“主要还是经济指标。”
“这开局之年以整个班子来讲压力着实有点大。”
何长空说，“省长这是出去寻找机会，看家交给我们很合适。”
两人正聊着，秦开胜回来了。
姚俊让秘书把人赶紧请进来。
秘书那边随后给秦开胜准备了茶水。
秦开胜往沙发上一坐，虽靠扶手也四平八稳。
不过脸色有些难看就是了。
姚俊说，“老秦不是去接待商团了吗？”
秦开胜苦笑，“今晚这个接待宴有点好心办坏事的味道。”
哦？姚俊与何长空突然来了兴趣，想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
秦开胜便把之前的事大致说一遍之后，沉声说，“我不是沉得涪州不好。”
“我是想知道云城在各方面条件遥遥领先的情况下，为什么落地直奔涪州？”
从这一刻起，姚俊与何长空的表情就有点精彩了。
秦开胜是姚俊组班子的时候从央行截胡要过来的。
秦开胜以前在益州省分行的行长。
后调任粤东省任行长。
这一次，本来是要进央行担任要职。
姚俊从一开妈就把目标定的是他。
在跟央行的领导沟通过后，还被央行给否了。
不过姚俊这个人一但有了目标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找央行沟通不了，那就先跟秦开胜沟通。
在经过他本人的同意后，姚俊开大，真面中组。
才把秦开胜给要了过来。
这也是对秦开胜的业务水平的一个侧面证实了。
姚俊是非常看重秦开胜的态度的。
于是问，“一定要把他们都留在云城？”
秦开胜说，“益州地理位置不如沿海。”
“国家上下几千年的历史发展进程当中。”
“长江中下游这一片的繁荣富庶，不是没有理由的。”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思想文化的升级。”
“别的省同样可以拥有一个强大经济体系。”
“但一定是围绕中心城市展开的。”
“渝州大局已定，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重心一定是全力保障云城。”
“今后的目标不再不是农村包围城市。”
“而是以云城为中心朝外辐射。”
“其它的城市应该是云城的卫星城市才对。”
“如今的资源配套方方面面的都是围绕云城展开的。”
“这次过来的特区商团连云城看都不看一眼，明天一早就要直奔涪州。”
“我在金融体系工作这么多年，实在是没见过这种情况。”
何长空不动声色。
姚俊的心情也是有点复杂的。
他也想知道商团奔着涪州去的原因是什么。
但是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于公来讲，这肯定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于私来讲，他的心情极其复杂，很难去形容。
不会真的奔着三川县那个小小的工业园区就去了吧？
何长空别的都没想，脑子里就四个字：名师高徒！
你不得不服。
姚俊问，“你知会涪州方面了吗？”
秦开胜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急着赶回来，跟省请示，看看有没有可能把他们留在云城。”
何长空朝姚俊看云。
姚俊喃喃道：“先建设一条线的口号已经喊出来了。
涪州就是这条线上带头大哥。
该支持还是要支持。”
姚俊在纠结，也在犹豫，半晌后，突然说，“开胜同志明天就不用跟着去了。”
“让负责商业发展合作的相关部门派几名和气的干部过去就行了。”
这其实不是在给秦开胜减负。
而是觉得他一个分管经济发展的大老跟着这个商团过去，压迫感太强。
到时候涪州方面的领导们是照顾商团呢，还是接待副省长秦开胜。
秦开胜在明确掌握姚俊的态度之后，也就不再过多地发表个人看法。
对商团的决定表示支持。
当即去安排两名所谓和气的干部。
和气的意思就是别那么多事，到时候又安排一堆屁事，整得大家都不高兴。
从这两点上也能看姚俊对商团的足够重视。
姚俊这边瞅了何长空一眼，“长空皮笑肉不笑的做什么？”
？？？何长空：( ????? )我也没皮笑肉不笑的啊？
既然省长都这么说了，好吧，我就皮笑肉不笑一个。
何长空动动嘴皮说，“省长还有工作要处理。”
“我就不打扰你了。”
姚俊哼了一声，有种心思被看透时的恼火。
他在办公室里安静地坐了一分钟后，拿起电话给女儿的办公室打了电话。
“这么晚了不下班还在办公室做什么？”
姚兰溪说，“我刚刚跟兴汉通了电话，正准备走呢！”
兴汉兴汉，叫得多亲热啊！
姚俊说，“王兴汉他非得这么晚给你办公室打电话？”
姚兰溪说，“不是，他是从下班开始一直跟我打电话打到现在。”
姚俊的血压都上来了……好气啊！
以前姚兰溪也跟父母写信的。
只不过通篇也写不了多少个字。
后来改打电话了，但是前后加起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通常就是身体怎么样？
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下一句，我妈呢？
以前的时候，姚俊也觉得没啥。
可现在有了王兴汉这个对比。
姚俊一下子就觉得他这个当父亲的分量居然已经低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姚俊倒也没有失去理智。
他觉得女儿更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姚俊听懂了，但是却不接女儿的话茬。
哼了一声，把电话挂了之后，他在想，要不要去涪州实地看一看。
那如果他去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要见王兴汉？
见是肯定会见到的，那么以什么样的身份见呢？
姚俊思索良久，抬手去拿茶杯的时候，发现茶杯已经凉了。
于是抬头看了一眼秘书 。
秘书赶紧说，“省长，晚上喝茶休息不好。”
这是秘书每天都要跟他说的话。
姚俊没有喝夜茶的习惯，只不过有时候会习惯性地伸手。
秘书也是习惯把茶放凉，姚俊摸到杯子是凉的，也就不再喝茶水。
收拾收拾就回他的住所。
“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要去一趟涪州。”
秘书问，“需要通知随行领导吗？”
姚俊抬手阻止道：“不必，这一趟只当是私人出行，别让其他人都知道。”
秘书是懂姚俊的风格的。
姚俊在上任之前搞了那么长时间的调研。
虽然不能说把益州从里到外都吃透了。
但是大致的情况也是靠他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跑出来的。
不听汇报，不看总体。
直接到下面去了解阳真实的情况。
前阵子去实地调研的时候，有人提前漏了风声。
搞得当地还封了路，路口还做一副大广告。
车队过去转了一圈，连饭都没吃，便改道其它市。
当地政府几名主领导全部被处理。
姚公看着温柔。
实际上下手还是有有点狠厉的。
王兴汉并不知道上面已经定了行程。
只不过在跟邢娜通了电话之后，立马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姚兰溪。
两人平常见面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所以在讲电话的时候往往会忘了时间。
王兴汉跟姚兰溪说他第二天要去涪州。
姚兰溪本来说要买菜的。
不过王兴汉说，“市委市政府肯定安排了宴请。”
“三川唱主角，事关我们工业园区的头等大事。”
“我要是不在场也不合适。”
姚兰溪听到这里的时候哪还不懂王兴汉的意思？
她买菜好像也没什么用。
王兴汉也不会回去吃。
姚兰溪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明白归明白，扫兴是真的有点扫兴就是了。
王兴汉好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似的，马上又说，“不过，明天晚上肯定是以喝茶为主。”
“我到时候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一肚子的酒。”
“要不，你把饭做好，晚上我回来当宵夜。”
姚兰溪本来都有点小失落了，突然又激动了起来。
“王兴汉！”姚兰溪大喊了一句。
王兴汉问，“怎么了？”
姚兰溪的声音听着甜丝丝的，“算你懂事！”
两人就这么煲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粥。
王兴汉这才把杨凡找来，问了一下子关于明天商团要到工业园区的事宜准备情况。
韩常欣和杨成刚已经去了工业园区，亲自监督欢迎仪式当中的具体事宜的准备。
这天晚上，双桥区就像打仗一样。
王兴汉晚上回了一趟家。
侄女四十五天了，大嫂出了月子，就搬了回来。
涪州的房子也是大哥大嫂亲自交到卫芳仪的手上的。
说是那套房子给王兴汉和姚兰溪结婚用。
姚兰溪虽然急得跺脚，但是嘴上也半个不字也没有提。
小叶把车刚开过水渠的时候，就放个空档滑下去。
王兴汉问，“你干啥？”
小叶以前开车野得一批，特别是跑山路和机耕道……
低档大油门高转速，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来了一样。
怎么现在开个车连油门都舍不得踩一下？
小叶听到王兴汉问，笑着说，“这个点儿，书记的侄女儿早睡着了。”
“发动机的声音太大，把孩子吵醒就不好了。”
王兴汉说 ，“提什么淡，大哥大嫂带孩子带得没那么娇气。”
“外面打雷，都吵不醒。”
小叶一脸不信，“为啥我婆娘肚子里那个，一有点动静，他就拳打脚踢的？”
对了，小叶他老婆也怀上了。
国庆前后可能也要当爸爸了。
王兴汉下了车，让小叶先回去。
王兴汉今晚要住家里。
老大刚刚把孩子抱到他的卧室给大嫂喂了奶。
又把他闺女扔回小房间。
兄弟俩点了一般蚊香坐院坝里抽烟说说明天的情况。
“市里县里一帮子领导明天都要过来。”
“工业园区虽然各位都开建了。”
“但是投入生产的就那么两三家厂子。”
“明天肯定会到饲料厂来的。”
“你顺便准备一些手礼。”
“这部分，我就不让区里准备了。”
“到时候以工业园区企业协会的名义感谢市、县领导的关心和帮助……”
面子工作，该做还得做。
这部分的钱让他们自己出。
不过区里到时候也不会亏待他们的。
远外的山有黑乎乎的轮廓，就像一头伏地而眠的巨兽，随时都会苏醒过来一般。
田里那成片的蛙鸣声时起时伏，有时觉得吵，有时又觉得很舒坦。
偶尔一只迷路的蛾子会撞在王兴汉的身上，马上又飞得不见踪影。
老大不禁感慨，“老二，这一切好像跟当年也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的情况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王兴汉说，“大哥，朝前看吧，前面有太多太多精彩的生活。”
王耀祖嘿嘿道：“老二，我过得肯定比你滋润。”
次日，王兴汉乘车前往市里。
毛波和李原风早到了。
不光毛波，三坝、肖江、川合、 童原等十几个县的大领导都到了。
再加下他们下边一些强势的乡镇的主要领导。
这一天，涪州市委就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王兴汉先跟毛波和李原风打招呼。
李原风自信满满，不过跟王兴汉使了个眼神让他看毛波。
毛波的精神敢不怎么好，看来压力很大，导致昨天晚上根本就没休息好。
王兴汉忙说，“书记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毛波说 ，“不怕跟你说，压力大啊……”
扫了一圈面前这些如狼似虎的同志。
不，他们今天不是同志，他们今天就是死敌，是要来毛波饭碗里抢食的财狼虎豹。
毛波说，“财神爷啊，都是活着的财神。”
“只要捉住一个，就能拉到几百上千万的投资。”
“也难怪各县男女老少齐上阵。”
毛波在涪州下边工作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家兴致这么高昂的时候。
这让他一个贫困县的一把手真的没半点信心。
毛波沉声问，“兴汉，你给我交个底。”
“那个邢老板，她真的是冲你来的吗？”
王兴汉苦笑着说，“书记这是哪的话，怎么是冲着我来的呢？”
“她是冲着我们三川这风土人情来的。”
“是冲着在书记领导下日益完善的政策而来的……”
“行了行了！”毛波摆摆手，“你以前也不跟我来这一套的。”
“现在怎么还搞得有模有样的。”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要强大自身的实力。
自身的实力上来的时候，就该把人情世故也加上。
输或少输，赢要赢够。
王兴汉说，“请书记放心，早早的我就跟你立过军令状了。”
“商团的资本必将留在我们工业园区。”
王兴汉从跟毛波认识起，做出的承诺还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这也导致毛波一听到王兴汉的话，心中一块大石头马上就落地了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传来消息。
商团的人已经到了。
袁志安亲自率领市委市政府一众领导迎接。
袁志安在与邢娜握手的那一刻，也不禁感慨，“邢老板，想不到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又再次见面了。”
“上一次没有让我们尽到地主之谊。”
“这次可一定要给我们这个机会啊！”
邢娜依旧不想应酬，但是呢，说话的方式却不是简单粗爆。
邢娜笑着说，“袁书记，我想在众多市里，我们选择了涪州，肯定是有特别的缘分。”
说出缘分两个字的时候，邢娜扫了一眼这一行领导当中，并没有看到王兴汉的身影。
不过，她马上又觉得看不到才正常。
王兴汉现在的级别还是太低了。
邢娜突然又有点羞臊，或者叫悸动。
提到缘分两个字的时候，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想看看王兴汉在哪 里呢？
邢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微微加速的心跳，认真地说道：“既然是特别的缘分，那么我肯定是期待着将这缘分进行到底。”
“我想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合作，请袁书记务必多多关照啊！”
袁志安心中一阵感慨，脑瓜子一热，就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全都敞开了似的。
说不出的激动。
这就是王兴汉的承诺啊。
当初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袁志安都觉得王兴汉会不会过于理想主义。
可是看看现在呢，袁志安觉得是他的思想限制了王兴汉的高度。
王兴汉，将帅之才！
就在袁志安身后不远处的关胜。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再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第一个想到的同样也是王兴汉。
那个他手下的小支村，那个在平桥镇当专职副书记的小年轻。
那个全县最年轻的镇党委书记。
那个全县最年轻的区党委书记。
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创造属于他的历史。
按说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
但正是因为曾经的相处相知相识，关胜得益于王兴汉的帮助。
现在搞得关胜都想知道，王兴汉，你的上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