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和森夏手拉手走在旧都的小路上。
这条通向森林的小路是步行专用道路，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小春的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她的衣服不是早上出门的那套了，身上带着浅淡的药味，可以知道菖蒲又帮她涂了一次药。
那天晚上听她讲过涂药的事，他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去看她身上的青紫，仍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菖蒲会放任她把自己折腾到这种程度。他一直没问她的进度，就是怕她太急，弄伤身体。
“怎么不说话。”森夏忍不住问他。紫藤离开见月，自然只会回神树宫去。不知道紫藤和他说了什么。
“今天百合送电脑给我时，直接用手把防盗钢索系在了桌腿上。”小春看见她小心翼翼的表情，明白她在担心。她大概误会了他沉默的原因，于是故意挑了个轻松的话题。
“菖蒲说傀儡的身体是用特殊材料做的，很结实。没想到会这么结实。”森夏想象着百合缠钢丝的情景，他的脸肯定自带恐吓效果。
小春揽着她的肩膀，穿过路口，手指摸到衣服上的图案。
“这次绣的鸟，我不认识。”他刚才坐在她身边时，看了几次没认出来。
“灌灌。传说中灌灌的歌声可以令人清醒，忠于内心。”森夏回答。
“忠于内心。”小春重复了一遍。两个人走进了森林笼罩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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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抱抱。”森夏停下脚步，向着神思不属的小春伸出双手。他好像不是在困惑照片的事情，她看不透他的忧虑。
小春弯腰抱起她，等她安稳的靠在怀里，再次迈开步伐。两个人慢慢走着，森夏看着小春抿起的嘴角，越来越担心。
“别哭。”小春习惯性去看她时，注意到她腮边挂着一滴泪珠，连忙哄她。
“我没哭。”森夏嘴硬的不肯承认。最近时不时掉眼泪，以前她明明很少哭的。
“这是什么。”小春蹭了蹭她湿乎乎的脸颊。
“下雨了。”森夏眼睛眨了眨，胡乱编出一个理由。
“看来这是一朵坏云，我来赶走它，不让雨淋到我的小仙子。”小春亲了亲她柔软的唇瓣，低声说。
“不是云，是你吓我。”森夏被他温言软语的哄着，心里的委屈越发高涨，眼泪越流越多。
“是我不好。不哭了，风吹了脸会疼的。”小春哪里舍得她一直哭，先承认错误再说。
“有心事不肯和我说，自己憋在心里。”森夏把脸埋在他肩上，用他的衣服擦眼泪。
“等你不哭了，立刻告诉你。”小春拍着她的背，耐心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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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终于哄的森夏慢慢止住了眼泪。
“我怕你笑我。”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拂动她鬓边散落的碎发。
“什么？”森夏没听懂。
“我有一个明知道很蠢，却忘不掉的想法。”小春抱紧她，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我希望你身边只有我，你只看得到我一个人。我不想看见许多人围着你，不想他们眼中映出你的身影。”
“我也是。”森夏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
“有时候想带你回到相遇的那片深山，谁也找不到我们。”小春自嘲的一笑，“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他背负着扶桑树和旧都无数人的期待。她被徐惊鸿拉进了花国大家族的圈子里。在这世间活的越久，越深入，越无法脱身。他和她不再是当初的小春和森夏。
“我对你的心是不会变的。”森夏手掌贴在他胸口，隔着层层衣服印在他的心上。
“我知道。”小春简短坚定的回答。他绝对不会放开她。他走入尘世的目的是找到她，答应扶桑树条件的目的是治好她。他的一切，为她而生。
“你现在每天傍晚才能回来。”森夏揪着他的领口不放。
“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麻烦。”小春想到桌子上的文件堆，心生烦躁。
森夏捧着他的脸，在唇边落下一个吻。他的笑容日见稀少，魔都酒店里笑如春花的小春慢慢变成了威严沉稳的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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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喜欢我，是不是骗我的。”小春突然停下，低头注视着她。
“当然不是。”森夏搂着他脖子，认真的回答。
“刚才玩游戏的时候，根本看不见我。”小春哼了两声，“我坐在你旁边很久，你不理我。”
“……意外。”森夏心虚的说。
“小骗子。”小春隔着衣服咬了她锁骨一口。她全身到处是伤，唯有上半身略好些。
“其实当时我有一个重大发现。”森夏急中生智，抓到一个话题。
“嗯？”小春等着看她的小机灵。
“我发现，玩游戏赢了的快乐不如和你在一起时快乐。”森夏语气欢快的拍马屁。
“真的？”小春挑眉看着她。
“真的真的。”森夏连连点头。
“来验证一下。”小春抱着她腾空而起，翻过花树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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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十五。”小春抱着她，停在水榭门前的小湖正上空。
每月十五，是小春例行泡湖水晒月亮的日子。森夏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刚刚惹了小春，不敢问他。
小春把森夏放在水榭的平台上，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他小心的卷起她的袖子，露出手肘的青紫。
“还没好，所以今天穿了长衣长裤。”森夏拉起裤腿，膝盖和小腿的淤血同样刺目。
“涂药效果不好，换个方法试试吧。”小春在她手臂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下一秒，她的衣袖和裤腿飘落了下来。
“我的衣服！不要按摩，不能按摩的。”森夏快速蹦出三句话。
“不是按摩。”小春解下她头上的发带，发现太细，随手扔在一边，反手解开自己的发带，蒙在她眼睛上缠了两圈。
“我怕黑。”森夏摸索着他的位置。
他晃了晃手确定她的确看不到，单臂抱起她走到湖中心，“抱牢一点，掉下去会呛水的。”
森夏牢牢抱着他的脖子，战战兢兢的挂在他身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一的实点是他的身体和他的手臂。
她委屈的小声说，“水凉。”
“不会冷的。”小春搂紧她的腰，感觉到掌下的肌肉紧绷着。他只是吓吓她，不会舍得让她掉下去。他永远不会放开抱着她的手。
“不想泡冷水。”森夏可怜巴巴的扒着他求饶。
“小骗子，刚才说和我在一起最快乐。”小春脸上带着不自知的温柔笑容。他的黑色发带缠在她脸上，盖住了上半部分面孔，露出小巧的嘴巴，嘟着和他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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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宠溺的语气助长了森夏的胆子，她继续试图说服他。
“真的很凉，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很凉很凉的。”她不敢松开他去拨头发，沾湿的头发贴在背上格外冰凉。
“暖了么。”小春亲了亲她的嘴唇，不去管头发。
“不暖。”森夏气呼呼的咬他的下巴出气。
“别闹。”小春被她咬的痒痒。
“我不想泡冷水。”森夏咬不动树皮，换了战术搂着他拼命摇。
“不会放你下去的。”小春搂紧她，“陪我泡一次，乖乖的。”
“我泡没有用的呀，我不是树。”森夏不死心的说。
“这湖水不是普通的水。我觉得会有用的。”小春不去看她开开合合的小嘴巴，“陪着我好不好。有我在，不用怕黑。我抱着你不会冷的。”
她从破壳开始和他日日夜夜在一起，她肯定能感受到的。他目睹了菖蒲和她的默契之后，迫切想从她身上找到独属于他的印记。
她看到的第一棵树是他，看到的第一个人为什么不是他。如果她一直和他在一起，如果她从不曾离开过……她不是菖蒲口中的夏夏，不是他不了解的森夏，只是他的小鸟。
“忘掉耳朵，眼睛，身体，五感是虚假的，用心去感受。”小春抱着她，另一只手插进她发间，安抚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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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夏闭上眼睛。漆黑的寂静中，小春的体温和气息包围着她。
曾经幼鸟时的她格外脆弱，躲在树上不敢动。小春用树枝遮住她的身体，一树松香盖住她的气息。某天晚上，整棵树被月光包裹着，她和树一起浸在月光里。
她躲在枝叶间偷偷望着空中一轮圆月。她不知道天上圆圆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树在做什么。
森夏站在半空，俯视着幼鸟依偎在树干上慢慢睡着，月光逐渐渗透进她的身体。
是的，她不是人。
她潜意识里固执的认为自己是人，这个想法蒙蔽了她，让她忘掉了原本的自我。她欺骗世界，世界欺骗她。
她当然不是人。
粼粼湖水中，乳白色的月光凝结在两个人体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