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桂子火烧屁股跑到驼子病床前,发现他睁开懵懂的眼睛,正愣愣地打量身边的人,甚至高先生他也不认识,看到桂子同样眨巴着上下眼皮儿,感觉特别陌生。
驼子终于开口说话:“这是哪里,你们是谁啊?桂子呢?”
桂子一脸兴奋:“正哥哥,我是桂子啊,你醒来了就好。”
驼子说:“你不是桂子,你是个大姑娘,她是小妹妹,刚才还叫我救鸟,我摔树下了,还在腾云驾雾呢。”
高先生小声嘀咕:“难道这娃失忆了?”
又问驼子:“我是谁,你还认得不?”
驼子欲坐起来,挣扎了好久,但还是起不来,桂子忙按住他:“你还在长骨头,动不得的,乖乖躺着哈。”
再看看高先生,驼子点点头,又沉沉睡去。
背了桂子和高先生,三个医生就感叹:“这高先生真是圣人啊,老师教我们医者仁心,不以挣大钱为目的,只为祛除他人病痛。看来高先生做到了,我们受教了,什么是境界,这才是神一样的存在。”
胖子医生说:“达不到人家的境界,就不要妄加评论。这次来倭冲治疗驼子,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是啊,他们这手艺放在城里,一年挣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医院里做这样的手术,没有十万二十万莫进去,关键是治疗驼子,他们不一定敢做,中西医的区别在于,西医以挣钱为目的而治病,而中医则以治病为目的祛除患者痛苦。”
“这种手术,除了中医,西医还没有文献记载。”
外敷膏药内服药汤,银针定时穿刺穴位。渐渐地,驼子脸上有了云霞的色泽,渐渐地可以动弹了,渐渐地可以说话了。眼神透着感恩,驼子突然恢复了记忆:“恩公啊恩公,妹妹啊妹妹,大恩不言谢的!驼子就是你们的一条狗,看家护院最好。”
养伤的漫长日子里,都是桂子喂驼子吃喝,给他换纸垫。驼子害羞,闭上眼睛说:“妹妹给了我重生,驼子今后还是你们的狗。”
桂子说:“正哥哥言重了,你不是狗你是人,你叫杨官正,你会美女成群。”
驼子一脸羞愧,但他没忘口吐趣话:“我好山羊成群,仙子洁白如云,桂子妹妹如神。”
桂子说:“你莫要扭扭捏捏的,我都不害羞,你羞啥子嘛,这是在给你治病。”
有时候,王七婆看不过去,就让桂子歇歇脚,她给驼子喂饭,然后跟他拉家常:“想你爸爸妈妈不?”
“想啊,很想很想,但是想也是白想。”驼子说,“感谢七婆照顾我,叫驼子好生感动。”
“这两爷子太累了,一个是瘦弱的姑娘家,一个是小娃儿身子,我看不过去,帮帮你们哈。”王七婆说罢,揭开被子换垫纸,驼子拼自己的力气侧身,让七婆把屎尿卷起来,然后换新的。
桂子第一次走进驼子卧室,帮他找内衣,一进门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个大男人的卧室,如同一个有情调的闺房,大间的老房子,四壁挂了带画梅的帘子遮掩岁月留下的痕迹,清淡竹叶图案桌布,被子叠的有棱有角,屋子里整齐的书籍,还有驼子夹着的纸片,纸片上是驼子做的笔记。
最让她吃惊的是,还有很多套杂志,遗传学基因学等月刊,一台电脑罩了白色套子。
拿了衣服,然后轻轻出门,感叹这驼子是个严谨的人,且口风很紧,从未对她说起过,他在研究基因与中医,好像说过一次,桂子以为是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没想到他只做不说。
就感慨这男人城府太深了,还有野心。她想起一句古语:“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无叫声。”
她又在心里调侃驼子:管你会叫或不会叫,都是一条看家狗。抗癌丸密码,基因治病密码,都应该加大力度去攻关。
一个月后,驼子身上的木夹子拆去,可以下地行走,以前的衣服再也穿不上,桂子把自己的粉色睡袍给他临时穿上身,驼子像个女人,在倭冲的小路上行走,感觉一切都很美好,包括石缝中的枯草,都带着微笑,他也对林木笑。人生皆美好,只是你没发现。
但他两手无力,吃饭还是靠他人喂,他不让七婆或桂子喂,就让桂子给他吸管,吸引流食下肚,上厕所用脚趾头代替手,能不麻烦别人尽量不麻烦,他觉得欠高先生父女二人太多,拿他余生也还不完。
桂子进城给驼子买了几套衣服,春秋衫和短袖衫,还有皮鞋。
天气还是清秋,白天依然火热,驼子米色短袖衫,藏青色裤子,黑皮鞋铮亮。在阳光下一站,就是一道风景。
这一刻驼子暗暗发誓,无论今后走到哪里,他们都是他的亲人。
更新的朋友圈,只让桂子一人看见:我吻过你的唇,你看过我透明的心,岁月偷不走过往,还有你美丽的笑靥。我不要太多,只愿把你的温柔藏在心底。如果上帝再给我一个世纪,我就是一条不老的狗,寸步不离你左右,谁惹你生气我咬他,你若无故生气就咬我。
桂子看到后,脸色通红发烫,摸摸嘴唇,感觉又被驼子吻了,心说:你这条狗谁敢咬?只要你不乱咬人就好
自从驼子腰杆挺起来后,倭冲人发现,他瘦高瘦高的个头,爱笑,笑起来真好看。人们似乎忘记了他杨官正的学名,还是叫他驼子。习惯叫驼子就驼子吧,反正现在不是了。
来找她要养颜丸的女人增多,他跟桂子都说没这玩意儿,一切不现实的,皆是传说,谁传出来的找谁要去。
来讨要养颜丸的女人,就悻悻而去。
渐渐地,驼子的手也可以动作了,拿筷子虽然僵硬,但终归可以勉强使用,生活可以自理,赶羊上山后,欲帮桂子打下手,桂子不同意,让他好好养伤病。
桂子说话的语气严肃:“你知道吗,你的骨头相当于拆开重新组合,这要很长时间才可以恢复正常。”
驼子像个懂事的孩子,诺诺连声。就看桂子可人的脸蛋子,然后吼歌:“如果没有你,我就不是我,一颦一笑皆是歌,你在梦里把我折磨。”
驼子想上街看看,桂子说我拉你,驼子说想步行,走走看看,桂子就调侃他:“你这一走如玉树临风,让富婆把你勾走哈。”
驼子也跟着调侃:“驼子不会吃软饭。”
俗话说,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没谁知道。驼子也不例外,先是县电视台的一则寻人启事把他搞懵了,桂子有些意外。
寻人启事的内容却一点也不寻常:“寻找我的初恋驼子杨官正——你还记得吗,高中两年你给我暗示,然后给我递纸条,我们恋爱了,你说一起考大学,然后一起去闯天涯。怀着这个美丽的梦想,我们努力着。然而,高二还没结束,你却出事了,摔一跤就成了驼子。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个村哪个小组,多次到镇上打听,如同大海捞针,十年过去了,我依然爱着你,我的初恋。因为爱情我没有考上大学,但我知道爱拼才会赢,我跟着姐姐打过工,然后做电商,只希望多挣钱回来,然后送你去医院治好驼背。如今啊,我挣够了给你治驼背的钱,却不知道你在哪里?爱你你的雅兰。”
电视屏幕上,还有驼子十七岁时的照片,还有一个女生的照片。
最先看到启事的是闲汉二毛,他羡慕而又嫉妒驼子:“那个叫雅兰的女生,听说很有钱,是专门回来找她的初恋。”
开始驼子不相信:“你龟儿子忽悠我取笑我有意思吗?我一个驼子还是穷鬼,你娃看天仙配入迷了?”
当二毛从抖音上放出雅兰寻找初恋的视频后,驼子感觉他的女同学在愚弄他。那个时候是有过递条子的事,但自从他成了驼子,就再没跟她联系过,何来初恋?压根儿就没有爱情,这就是个笑话。
驼子不想把这样的笑话告诉桂子,就让二毛不要在倭冲传。
抖音的传播能力,不仅桂子很快知道了,甚至前后几个镇的人都知道,人们不知道,如今的杨官正再不是驼子了,但都为他初恋的女人有情有义,对感情专一而津津乐道。十年不见不往来,她的信念是把初恋的残疾人治愈成正常人。
有记者给驼子联系要采访他,驼子百口莫辩,如果矢口否认,雅兰下不了台,如果认了又太对不起自己。这么多来陪伴着他从至暗时刻走到光明大道的人是高先生和桂子,再也没有第三人。
驼子很为难,他宁愿选择逃避也不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初恋。他拒绝承认自己跟雅兰同学有过初恋。
桂子却说:“哥们,你应该去见一面,问问她都经历了什么,人家也不会把你杨官正强奸了哈。”
这句话让驼子差点喷饭,但他依然坚持不见:“这就是狗血剧情,莫要认真,哪有初恋的人平时不联系的?况且我背驼后全班同学都知道,后来部分人还加了我微信,她怎么不去问他们?”
桂子又劝他:“哥们,一个有钱的美女,千里迢迢回乡找残疾了的初恋,真情难得啊,反正我是很感动的。”
“我敢打赌这是一场阴谋。”
“话不要说绝了哈,你去见了再说。”
“我不想多事,何必明知是坑我偏要跳下去?”
桂子提高嗓门:“我让你去,看她说些什么?万一是真爱多可惜啊。”
驼子不敢跟桂子大嗓门说话,就让步了:“她若跟我联系,我让她来倭冲,不来就罢了。”
深夜里,桂子翻看朋友圈,驼子更新了内容:
无边沧海一轮月,
照我黑里三千劫。
笑靥璀璨十万梦,
明眸不染半点邪。
这配图更绝,翠竹迎风,伊人长发飘逸,白大褂皎洁,面向日出。虽是逆光的背影图片,但桂子认出了,那是她自己的身影。
她明白驼子在暗示谁,本想给个点赞或点评,但她感觉脸上滚烫,一遍又一遍细品这首小诗。
对于感情,桂子只有两个字:随缘。
倭冲人都知道驼子有初恋,那个叫雅兰的富婆,正在找她,且留有联系方式。
第一个跟雅兰联系的人是二毛,对方加了他微信,让他发坐标,还要了驼子的电话。
那个女人也不食言,指尖一点就给二毛两千块作为线索费。
二毛高兴了,又找驼子讨赏金,驼子黑着脸,不理二毛。
这并不影响二毛的心情,逢人就说:“狗日的驼子命好,十年前的女朋友找上门来了。”
瞧他那兴奋劲,好像人家要找的人就是他二毛。
驼子接了雅兰的电话,明显对方很热情,驼子却淡淡地说:“我只是一个驼子,穷得四壁透风,靠低保过日子,老同学这玩笑开大了。如今大病未愈,行动极为不便。”
雅兰说:“那好,官正啊官正,我想死你了,你等我哈,我在来你家的路上。”
驼子说:“你最好不来找我,我这邋遢样子,你见了会做恶梦的。”
对方说:“你等着我。”
就给他发来一条短信:你出事后,我来找过你却不知你的详细地址,我也没考上大学。带着初恋的味道,我跟姐姐去了外地打工,受尽当打工妹的屈辱。我只想多挣钱为你治驼背,咨询了不少医院,他们都说风险很高,很费钱的。
后来我们做电商,吃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咸,如今终于挣钱了,我抽出时间来找你,但愿你心里还有我。
驼子不好拒绝,就把家里翻了个遍,他爹留下的衣服,是四个兜的,洗的泛白卷领子。驼子穿上了,还有洞的破裤子,脚上的拖鞋带泥。依然驼着背在桂子面前晃来晃去,又对桂子和高先生说:“她若来了,我就这副模样,我叫桂子妹妹,叫高伯伯爹。你们只管配合我。”
这副模样,桂子看到就捂嘴偷笑。
高先生有些懵:“你咋个了,这样不妥吧。”
驼子说:“我自有用意,你不管嘛。”
高先生笑着说:“一对初恋的人,马上就要深情拥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