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9日。
在梦里看了一会黑影穿玻璃，异能契合度及时恢复到70%，姜明就正常沉入了熟睡，一直到次日下午才被阳光晒醒。
冲洗一下身子，还把乱长的胡子刮了一遍，而后开始一天的生活，姜明今天要做的事很多，比如去找木玲、去找血食诡，还要去查看“殓尸人”的神秘目标，顺便去许愿井把好兄弟的尸首安置了……但那都集中在晚上，他总不能大白天去找诡，那样就太冒犯了。
还是按照原计划去送众包单子好了，但在这之前，得先觅点食吃，随着身体慢慢转醒，肚子已经开始扛不住了。
把藏在电瓶槽里的木匣子放回餐箱，放在装尸体的裹尸布上面，用挡板隔开，毕竟是要去给活人送单，对待餐品还是要在意一些的。
戴上还剩一小截面罩的头盔，出发。
下午的街道不像早晨那么喧闹，没有一群上班族挤在路上，午饭过后，街旁的小店冷清下来，在阳光里安静得恰到好处，路人慢悠悠地经过，都在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有点热啊……姜明抬头看向太阳，眯了下眼。
这个时令，天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姜明一直在夜里工作，最多能在下班时赶上个早晨，醒了也是窝在宿舍玩手机，直到上班才出门，以至于一时忽略了昼夜的区别。
不像夜晚的闷热，此时炽烈的阳光像是压在皮肤上，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热量的来源。
阳间和阴间果然不同。
不过有一点相同，只要骑上电动车，风吹起来就不热了，姜明很有新鲜感地看着街道，想着去哪里吃饭。
习惯性地看向对面烧烤摊，发现摊子已经营业了，只是没卖烧烤，而是另一家商户在卖凉皮。
居然是三家合租的？
姜明先前只见过早上的鸡蛋灌饼和晚上的烧烤摊，没想到中午还有一家卖凉皮，这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店面还真是用途广泛，一刻不得消停。
对于凉皮这种食物，姜明有些印象，毕竟没有白天送单的经验，他提前在骑手小镇里逛了逛，看到不少白班老哥把这当成日常吃食，解暑又便宜，于是他凑过去买了一份，满满当当一盒，只花了五块钱。
比泡面还便宜一块。
回宿舍稀里糊涂吃完，姜明很是满意，把凉皮加在了备选食谱上。
美中不足就是味道单调了些，一点油水都没有……下次买根火腿肠，反正手里有钱了，应该吃好一点。
姜明财大气粗地想着，打开了提前下载的众包软件——用的是蓝昼公司的系统，毕竟他是福生的全职员工，下班后再回公司做兼职就奇怪了。
注册登录，实名认证，签订协议，又完成了很抽象性的教程，之后立刻就有十几个订单弹了出来，任由姜明挑选。
这一点倒是比全职自由多了……
姜明很新奇地看了看，订单上大多是不认识的地址，但看起来就很正常，都是很正经的小区家门牌号，没有什么垃圾桶、停车场、高架桥底下之类的奇怪地方，很让人踏实。
点开订单仔细看，发现订单的覆盖范围很大，远超过自己平时活动的商圈，也正因如此，订单价格浮动很大，低的四五块钱一单，高的一单足有三十块钱。
点开高价单看了一眼，送单距离二十七公里。
这跑一个来回直接可以上夜班了……姜明看一眼就把这个高价单放弃了，在一堆单子里挑选自己熟悉的地址。
很快就有了目标，暮阳里，这地方姜明熟，垃圾桶大叔的住处，看了眼取货的商家也不远，姜明当即就把这个单子接了下来。
先送这一个好了……稳妥起见，姜明没有再挑选第二个单子，直接沿着导航赶往商家。
……
虽然在这片城区里奔波了半个月，基本对主要的道路都有了印象，但大白天行驶在街上，姜明总觉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对周遭格外的陌生。
也许是因为马路上车来车往，人员密集嘈杂，时不时还能碰到交警，送单没有平时那么自在，也许是其他原因，好在姜明适应能力不差，很快就不在意这些了。
暮阳里15号楼，6层，601.
提着餐盒站在门口，姜明心里竟然有些紧张，悄悄理了理外形。
他这并不是第一次给活人送餐，先前给垃圾桶大叔的老婆送过一次，同样就是在这个小区里，但那终究是在晚上，和现在还不太相同。
……按理来说，给活人送餐应该比给诡送餐要简单，总不会有哪个顾客提把菜刀追杀他。姜明按捺下心里既轻又微妙的情绪，敲了敲门。
“您好，福……蓝昼外卖。”
姜明难得口误，一时尴尬。
门开了，顾客是个不修边幅的小胖子，开门后头也不抬地接过了姜明手里的外卖，随手就把门关上了，留姜明在原地怔了下。
就这么简单？
理应这么简单，送个单子还能有什么事……
姜明很想莫名其妙地看一眼自己，可惜做不到，只好慢悠悠地在手机上点击“订单送达”，然后下楼去了。
其实这样送单也挺好，当初为什么非要去夜班呢……好像自己当初就是想做个普通的小外卖员，不知怎么就被公司忽悠了一通，说夜班工资高，工作有趣，还能获得异能。
严格意义上说，他确实也算个异能者，所以才会被该死的异能契合度限制，混得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当时刚出大学，还是太懵懂了，换成现在的话，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挨骗……
姜明正想着，迈出楼门走向电动车，忽然听到了急促的跑动声。
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一张狰狞可怖的脸，皮肤干涩黯淡，双眼满是血丝，乱糟糟的头发胡乱捆在头顶，垂下几绺粘着脏污……那是一个狼狈邋遢的中年女人，衣服破旧不整，她手里提着红色的大布袋，疯狂地冲了过来。
姜明吓了一跳，当即后退两步，下意识就要抽出扳手。
……不对啊，姜明动作一滞，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
是个活人？
此时的异能契合度是76%，灵能感知足够敏锐，此时却没有察觉到丝毫属于诡物的阴冷，也没有代表敌意的尖锐威胁。
“呼！”
愣神的一刹那，邋遢女人就已经冲到了近前，带起一阵刺鼻的骚臭味，她一把抓住了姜明的胳膊，宛如钳子一般死死扣紧，像是害怕他挣脱逃跑。
这……这是正常的剧情走向吗？
姜明在异味中皱起眉头，一时茫然，虽然他是第一天、第一次送活人单子，确实见识少了一点，但再怎么想这也不是日常工作的遭遇吧？
“你看到我儿子了吗？你看到我儿子了吗！？”
没等姜明开口，女人就迫不及待地问，声音急切而颤抖，同时用力地摇晃姜明肩膀。
换做一个寻常的青年人过来，这会差不多就被吓懵了……虽然姜明确实也很懵，但至少见多了猎奇的场景，没有多少惊吓的情绪，还能保持足够的冷静。
听着女人的声音，结合她的动作与目光，姜明能明显感受到她的迷茫与恐惧，还有沉重的悲痛、近乎祈祷般的企望……但这一切情绪都像决堤的洪水，失控般地交融混杂，最终成为了发疯般的歇斯底里。
我为什么对疯子这么了解……姜明甚至有心思腹诽一句。
“你看到我儿子了吗？你见到他了吗！？”
见姜明没有回答，女人越发急切地发问，动作也更加用力，久未修剪的指甲扎得姜明生疼。
“你儿子是谁？”心中无奈，姜明试着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沟通。
“我儿子……我儿子，你见到他了吗？”
好在这女人还能沟通，连忙去掏手里的红布袋，也因此松开了被抓的姜明。
姜明悄悄揉了揉胳膊，跟着女人看向袋子，可就在这时，一片阴影忽然从女人身后袭来。
“啪！”
竹枝抽在头上的声音清脆响亮，女人条件反射般缩起身子，连忙伸手去护脑袋，又被一脚踹了出去。
！
姜明再次一脸懵，之后就听到了满含嫌弃与愤怒的骂声：
“你个疯女人！你怎么又来了？！快滚！”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手持大竹扫帚，对着邋遢女人一通乱拍，邋遢女人先前被踹倒，布袋里的东西洒落一地，是些整齐的寻人启事和胶水杂物，她默不作声地硬撑着竹扫帚的拍打，双手匆忙收拾洒落的东西塞回布袋。
大妈见状又用力把她踹倒，这下邋遢女人才匆忙抱起布袋逃跑，大妈则是不依不饶，抬起扫帚追着她打。
“天天到处乱贴，撕都撕不掉！你再敢过来，我打废了你！”
“我儿子在这儿……我儿子就在这儿！”
邋遢女人一边抱头逃跑一边疯疯癫癫地大喊，在老旧杂乱的小区里像只老鼠乱钻。
“你儿子已经死了！别再乱贴这些个废纸了！快滚！”
大妈不停地打她，声音越发狠厉，没想到邋遢女人受了刺激，更加大声地叫喊起来。
“我儿子就在这儿！你看到我儿子了吗！谁看到我儿子了！我儿子就在这儿！”
几句话的功夫，她的声音就已经沙哑起来，刺耳而难听，像是含着血，但她却不知疼似的，依旧喊个不停。
“别叫唤了！快滚！滚！”大妈声音越发狠辣，咬着牙低喝。
在这时，旁边楼里飞快跑出了一个汉子，紧接着周围其他楼里也出来了人，手里拿着棍子、扫帚、水壶……出门一眼就盯上了竭力叫喊的邋遢女人，看起来都是饱受其害的住户。
“你个傻x！还敢过来！”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把她送局子里再关几天！”
“就不该把她放出来，关到死拉倒！”
“好了伤疤忘了疼！把她腿打断了再扔出去！”
一群人手持各种各样的工具，虽然不能说训练有素，但多少还有些配合，散成一片围着邋遢女人打。
这下邋遢女人不再乱跑了，她一手紧抱着布袋，一手护着脑袋，飞似的在众人之间逃窜，虽然挨了一顿狠打，但也最终找到了出路逃走，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围捕，动作很是娴熟。
“你们看到我儿子了吗？谁看到他了！？”
直到最后，女人疯癫嘶哑的声音还远远地传过来。
“这能让她跑了！都他x干什么吃的！”
“真Nx晦气！”
“她早晚还回来，下次再多叫几个人。”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骂骂咧咧地走了，前后不到五分钟功夫，只有姜明呆在原地，没想到这阳间场面如此宏大。
直到人群散去，视线慢慢回收，姜明见到了散落在地、女人没来得及收起的几张寻人启事，捡起来看了一眼。
“……”
仔细看清启事上的照片，姜明默默抬头，又看了眼疯女人离开的方向。
我看到你儿子了……
“没吓着吧。”
姜明思绪飘远之时，先前的大妈提着扫帚回来了，笑着问了姜明一句。
“嗯。”
姜明点了点头，有心打听一下那女人的事，还没问，大妈就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那女人先前也是这里的住户，叫什么我给忘了，还是十多年前生孩子时随过一次礼。”大妈双手杵着扫帚喘口气，继续说道，“她也是个不好命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刚出了殡没两年，儿子就丢了。从那以后她就疯了，一直在找她那个儿子，也不知怎么就认定是在这片丢的，隔三差五就过来贴启事，见到人就追着问。”
说到最后，她还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那小孙子叫同学来家里，半路上就被她吓哭了，现在家家户户都不敢让小孩单独出门……你说我们也是心软，要是换城外贫民区，早就给抓住打死了。”
“……”
姜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很配合地笑了笑，毕竟这大妈刚刚解救了他……即使没有救过他，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地位不一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但确实会决定为人处世的态度。
“那您知道，她住在哪吗？”姜明问。
“她敢让我们知道吗？”
大妈呵呵一笑，觉得姜明还是想法太简单了些，抬起扫帚走了。
姜明安静地站了一会，把几张寻人启事折起来放进餐箱。
人家的邻里纠纷，自己还是别掺和了。
有这闲工夫，多送点单子、少吃两顿泡面多好。
心里想着，姜明驾驶电动车慢慢掉头，抬头看向前方，忽而见到一个妇人站在远处，安静地看着他。
她是……垃圾桶大叔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