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不后悔，他还想看看疼爱他的爷爷奶奶，看看小白吃饱了没，看看大鹅渴了吗…
哪怕他马上都要投胎了，司南还是满足了他这个愿望。
“司南”笑了笑，身体逐渐消散，轻声的说了一句：
“陌生人祝你幸福。”
……
跟着爷爷走进院子，奶奶正在做午饭，司南跟两位老人聊了会天，逗得他们咯咯直笑。
吃完饭后，司南搬来一张小椅子，坐在院子里乘凉，手机忽然响了。
他本以为是唐玲打的，按下接通的时候，那头却传来了楚曜的声音。
“你在哪里？”
“埃？”司南惊得从椅子上面跳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唐玲告诉我的。”楚曜沉默两秒，声音愈发低沉：“她还说，我收了她的礼物。”
司南：“……”
哦豁，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绞尽脑汁，正准备用毕生所学来解释一番，那头的楚曜重复问道：“你在哪？”
压抑至极的语气，让司南觉得他要跋山涉水过来揍自己。
于是司南怂了，一不做二不休，随口说道：“我在城南高速公路的高架桥洞下面打地铺，你要跟我一起吗？”
楚曜挂断电话，也不知道信没有信。
很快到了傍晚时分，吃完饭后，司南提着一桶红薯拌糠去喂猪喂鸡喂鸭。
手机又响了，但不是楚曜的号码，司南懒得接。
可那人锲而不舍，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吵得满院子的鸡鸭到处飞，司南忍无可忍按下接通键。
那头传来尖细的喊声：“楚曜是不是去找你了？”
是唐玲的声音，沙哑得让人感到心理不适。司南虎躯一震，听她话里的意思，楚曜还真的千里迢迢来找自己打架了？！
“你倒是说话啊，”唐玲急得快要哭了：“他身上没带多少钱，手机电量只有十度，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司南仍是有些不明状况，唐玲本来不想过多解释，可事关楚曜，她不得不讲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她后爸和楚曜的父母有意联姻。那天她被烫伤后，两家父母都来医院看她，还把楚曜从学校里接了出来。
当时后爸看了看唐玲身上的烫伤，害怕楚曜的父母反悔，就试探性地问道：“我女儿伤得这么重，你儿子还愿意娶吗？”
楚曜的父母当即表示：“小曜和玲玲青梅竹马，是上天注定的良缘。”
几人一合计，干脆拟定了个吉利日子，举行订婚宴。可楚曜压根儿不愿意，向唐玲问了司南的电话号码，直接跑出医院，一整天都没有回家。
楚家的人翻遍了江城，也没有找到他。
听罢，司南心底一咯噔。
自己好像干了件特别愚蠢的事情。
为了补救，他急忙给楚曜打电话，可那头提示已关机。
上网一搜，城南高速公路高架桥洞居然真的存在，而且还有两个。
第一个离这儿很近，第二个就远了很多。
司南顾不上其他，披了件外套就夺门而出。自从修了高速公路后，附近许多人都搬去街上了，桥洞下的小路几乎处于荒废的状态，杂草丛生
司南折了一根细竹子，把长满尖刺的荆棘拍开，缓慢前行。
到了第一个桥洞处，司南喊了很多声，并没有回应。
天渐渐黑沉下去，司南有点想要打退堂鼓的意思。可是左思右想，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不如去第二个桥洞去看看。
他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摸索着前行，半个小时后来到目的地，天已经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某个方向忽然传出野狗的叫声，吓得司南一激灵。
他正要打道回府，无意间用电筒照亮了角落，发现那儿有个人影。司南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喊了一声：是楚曜吗？”
闻言，那人抬起了头。
“真的是你啊！”司南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是不是傻！谁会住在桥洞底下啊！漏洞百出的话你也敢相信！”
微弱的光芒照亮楚曜那张俊美的脸，黑压压的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直视着司南。
“我没有朋友，我只跟你熟一些。”
他说。
刹那间，司南一颗心脏都被揪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细碎长睫轻轻颤动着，仿若蝴蝶振翅。
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洒下轻柔的光芒，像是为世间万物蒙上一层缥缈的白纱。
司南深吸一口气，朝楚曜伸出手：“我带你回家。”
楚曜站起来。下一秒，他竟是一把抱住了司南。
楚曜心脏跳动得极快，把下巴搁在司南的肩上，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香味，像是在汲取着莫大的勇气。
月影朦胧，司南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得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晚风拂面而来，风里夹杂着淡淡的野花清香。司南总觉得任由他继续抱下去的话，两人都要起生理反应。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委婉地说道：“再不回去的话，我爷爷奶奶就要锁门了，咱们得睡荒草丛里
“嗯。”
楚曜很快松开他，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走这边。”司南伸手指明了路线：“路上有荆棘，你要小心一些。”
楚曜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野草灌木丛生，已经不算是路了。中间的草被踩得东倒西歪，证明司南刚刚就是从这边过来的。
他那么怕黑，却先一步走在前面，为司南开路
远处又传来一声狗叫，司南吓得咝了口凉气。楚曜回头，问道：“你很怕么？”
其实也不是特别怕，但司南很清楚，这时候楚曜大概更怕。
他应了一声，手腕就被楚曜攥住。
明明他比司南心乱，却固执地在黑暗中抓紧他的手腕，用无比坚定的语气道：“别怕，我在。”
司南对他的初印象很不好。
觉得他除了一张好看的皮囊之外，没礼貌没感情，什么都没有。
直到这时，司南终于恍然大悟。
他啊，永远都是那个无论何时都可以放心依靠的祁临安。
哪怕他只是祁临安的灵魂碎片，天暗下去的时候，他还是会发光。
司南的嘴角不由自主轻轻勾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向前走。
原本漫长的道路，因为有了他的缘故，变得很短很短。司南指着半山腰：“我家就在那里。”
他们很幸运，院子里的灯还亮着，门也没有锁
经过院门时，那只小白狗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乖巧地朝着楚曜摇尾巴。
楚曜蹲下去，想要摸摸它的脑袋，却被司南制止：“这狗会咬人，你小心些。”
小白狗像是能听懂人话，委屈巴巴地耷拉着耳朵，围着楚曜转圈圈。
司南还以为这小东西转了性子，结果他一蹲下去，小白狗噌地跳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区别对待？
司南退到门的后面，咬牙切齿地看着小白狗：“我可能不是人，但你特么是真的狗！”
楚曜长得好看，特别是安安静静站着的时候。身姿挺拔，清冷斯文，根本看不出他抽烟喝酒又打架。
两位老人成功被他无辜的外表欺骗，得知他没吃晚饭，特地去厨房煮了一碗蛋花汤。
吃饱喝足，就该考虑睡觉的事情了。
司家一共三张床，一张是爷爷奶奶的，一张是司爸爸的，一张是司南的。
司爸常年不在家，床被白蚁蛀空了也没有修。又不能让楚曜打地铺，毕竟他是客人，而且这里全部都是泥土地，疙疙瘩瘩不说，角落里还顽强生长着几根枯黄的小草。
关键时刻，司南善解人意地提议道：“你跟我睡吧。”
爷爷奶奶点头同意，反正楚曜和司南都是男孩子，不存在吃不吃亏的问题。
既然他们都觉得可行，楚曜也没说什么。
洗完脚以后，他跟着司南进屋，眉头微微一皱本以为客厅的装饰已经够寒酸了，没有想到司南的房间更感人。
墙的左右两边分别钉了一截木桩，上面牵起一根粗绳，用来挂衣服。
角落里孤零零躺着一张矮脚木床，跟学校宿舍的铁架床差不多大小。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真是男人见了会沉默，女人见了会流泪，隔壁小孩都难过得哭出声。
楚曜的心情有些微妙，却什么也没说，和司南一起在床边坐下来。
要是一个人睡的话，这床没多大的问题。可换作两个人，就显得格外拥挤。
和他一起躺下后，司南想翻个身都难。
楚曜倒是不怎么在意，虽然挤了些，可他睡觉的时候不会乱动，只要司南也安分些，这床还是勉强够用的。
然而上天像是执意要跟他开玩笑一般，司南的睡姿极其粗犷奔放，丝毫没有美观可言。
一会儿钻进他的怀里，一会儿把腿搭到他的身上，一会儿伸手紧紧地禁锢住他，嘴角还流出了某不知名液体。
楚曜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心情复杂地支起身子。
窗户就在旁边，原本想开窗透透气，可月光穿透进来的一瞬间，他被狠狠地惊艳了一下。
乡下的夜景无疑是美丽壮观的，星星零碎地在苍穹闪耀，月亮正挂在中间，一片璀璨。
这座农家小院缥缈得像是仙山楼阁，被泠泠月光笼罩，如同镜面一般，倒映着寒冷的皎皎光影，剥落云烟，洗涤浮华。
另一座山头上忽然放起了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在空中绽放开来，落进楚曜漆黑如墨的眼眸里。
声音吵醒了司南，他迷迷糊糊爬起来，趴到窗口，连着打了好多个呵欠。
直到烟花放完，夜晚重归于寂静，司南的脑袋一歪，倒在楚曜的肩头。
阖上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翳，看样子又睡着了。
楚曜侧过头，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能见到司南漆黑的发顶，以及小巧却高挺的鼻尖。
因着夜风吹拂的关系，鼻尖微微泛红。
楚曜静静地看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一下，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司南的头发，手感和想象中的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