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在山下见到了等待许久的阿爹阿娘。
陆大夫与妻子俞氏见到儿子从山上走下来后连忙迎了上去。
“阿征,阿征。”
“阿娘……”
陆征的神情有些沮丧。
陆大夫见此情况心中顿感不妙,问道:“可是惹了先生不悦?”
陆征摇了摇头,说道:“不曾。”
“那是……”
“先生他……”
陆征想了一下,说道:“先生他虽然教了我一些东西,但没有收我作弟子……”
陆大夫听到这话不禁一顿,他心中叹了一声,却也没指责什么,上前去拍了拍阿征的肩膀。
“先生乃是仙人下凡,想做先生的弟子本就不易,先生肯留你在山上,已是你的福气,不要妄自菲薄。”
“阿爹……”
陆征张了张口,低下头道:“我知道了。”
俞氏宠溺的摸了摸阿征的头,问道:“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先生讲了阴阳五行,还有武者行针……”
陆征将昨夜先生说起的东西概括了一下,告诉了阿爹阿娘。
陆大夫听后亦是有些震骇,呢喃道:“以气行针?”
他行医这么多年,却从未听闻过这样的行医方式。
但陆大夫转念一想,结合所知的针法医理,猛然间发现这似乎是可行的。
陆征又开口道:“先生还给了我一本书……”
“书?”
陆大夫顿了一下,问道:“能给爹爹看看吗?”
陆征有些不解,说道:“阿爹想看就看呗。”
他将怀中的书本取出,递给了阿爹。
陆大夫接过手中,翻开一看,却是什么字都没有。
“没有字?”童才怔愣道。
陆征解释道:“起初的时候,孩儿翻开这本书里面也没有字,但是后来再翻开的时候,里面就有了字,是一本关于药理的书。”
陆征从阿爹手中拿过书来,一翻开却是愣了一下。
陆大夫问道:“怎么了?”
“不对……”
陆征张了张口,继续往下翻页,他猛然间一怔,说道:“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俞氏便开口问道:“什么不一样了?”
陆征抬起头,一脸惊骇道:“昨夜这本书里明明写的是药理,但是今天就变成了药方,阿爹阿娘,你们看这,这一页昨天明明写的是茯苓的药效,今天就变成了驱寒的针法!”
陆大夫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见陆征那眼中的惊愕尤为真切,也明白阿征定然是没说假话。
而在陆大夫跟俞氏的眼中,那本书上,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俞氏看向夫君,似乎是在询问。
陆大夫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对陆征说道:“阿征,阿爹阿娘看不到书里的东西,你要切记,先生给你的书,定然不是凡物,这本书万万不可遗落,更不可交予外人,明白了吗!”
陆征顿了一下,他觉得阿爹定然是看出了些什么。
“阿爹,孩儿知道了。”
陆大夫点了点头,将那本书合上,放进陆征的怀中细心收好。
“先生可还在山上?”陆大夫问道。
陆征顿了一下,说道:“应该还在吧,临走时先生说,或许我明天再去观里,就见不到先生了,先生他说要去很远的地方。”
“这样吗……”
陆大夫听后收回了目光,说道:“先生应当是不想多被打扰,我们也别再上山去了。”
陆征看着怀中抱着的书,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一家三口走向了回坊的道路。
在那灵溪观,观门口。
玄地见那山下的三道身影,随即便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那远处的薄雾。
“无量天尊……”
缘之一字,当真妙不可言。
就如陈先生所说,此番,便是一场缘法。
玄地转头看向观内。
他看着桃树下坐着看书的陈先生,开口道:“先生是不是要走了?”
陈长安抬起头来,点头道:“应该吧。”
他感觉到自己又要死了。
上一次活了三天,这一次活了五天,诅咒在一点一点的淡去,能多活两天,陈长安已经很知足了。
玄地点头道:“下次见,仍是三年之后吗?”
陈长安点头道:“不错。”
玄地看着先生,忽的道了一句:“不知下次先生再来,贫道还能否见到先生。”
陈长安听到这话心中微顿,他看着玄地,没有再接话。
玄地见先生的目光,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应当是见不到了。
玄地却没有沮丧,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
虽说没有像师父他老人家那样长寿,但活到这般岁数他也知足了,至少在临死之前,他见到了流云观逐渐昌盛,有先生在,他也不再担心断了传承。
他知足了。
陈长安不禁摇头一叹,开口道:“若有长生仙路,你走或不走?”
玄地和煦一笑,反问道:“先生,玄地何时求过长生?”
陈长安听后先是一顿,回过神来后微微点头。
他看向了面前的道观,思索片刻之后抬起手来一招。
“嗡。”
书阁内的仙剑落入先生手中。
陈长安抬手挑起一抹剑花。
刹那之间,一阵微风吹动了玄地的双眸。
他闭上了双眸,等到他再一睁眼,却是顿在了原地。
原本破旧的道观变的焕然如新,屋檐台阶上的青苔也尽数不见,残破的屋瓦也被补齐,似有一道金光环绕观中,带着些许神韵。
“有此一剑,可保灵溪观百年不腐。”
玄地长舒了一口气,低下头来。
“多谢先生。”
日落之际。
后山忙碌着给园子施肥的玄地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当他回到道观的时候,再看向那桃树下。
先生的身影已然不在,书阁里亦是平静如常。
玄地明白,先生应该是走了。
其实按理来说,应该送一送先生的,但是他自己却不乐意,在玄地看来,无声无息的走免得感伤,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
玄地长舒了一口气,来到了桃树下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他的面前是不染杂尘的道观,头顶是硕果累累的桃树,院子内的井中没有一丝波动,落叶都没有了……
他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
灵溪观,一日比一日好了……
这是他这个“蠢人”一直以来所期盼的。
玄地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但当他一转头,却是忽的一愣。
“先生的佩剑?”
玄地愣了一下,只见那桃树下正插着一柄剑,那柄剑安详的立在那里,显得那样‘平平无奇’。
“先生怎么连佩剑都忘记拿了……”
玄地走上前去,将那柄剑拾了起来,他看不透这柄剑的神韵,但他明白先生的佩剑定然是不简单。
他又想起了之前先生在院中挑起的那一抹剑花,是如此的惊艳众生。
他将佩剑收了起来,想着先生想起佩剑应该还会回来拿。
但谁料那山涧的蝉鸣声逐渐淡去,入了秋后,先生竟然都没有回来拿剑。
玄地这时也明白了,先生大概是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