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个我知道，扈莲心的爹也给她买过……”潘孤雁摸着花骨朵，目光远飘陷入了回忆。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时候的她眼睛很丑，是书上被称为死鱼眼的那种丑，很呆滞无神，看着很傻很笨。
性格则是那种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因为感觉自己打不过骂不过没办法。还有就是叶文之前教过她不要有的“自己就是倒霉”的受害者心理。
在课堂上夫子提问，她十有八九都会，但从来不愿意举手回答，如果不是有测验考，她肯定会被夫子们默认最愚笨的学生。
反正那时的她最不讨喜就是了，话少、安静、蠢笨，不合群。
她家里是卖地摊杂物的；她是一个课室最穷的；她养蜗牛；她只会和别人借书却拿不出同样有价值的书回借；她的长相实在看着不顺眼……
同一个课室的同窗们几十个，他们各自有着各自讨厌她的理由，或稀奇古怪，或蛮不讲理，但又那样默契。
或有新来的不知情，要和她做朋友，就会遭到其他人的竭力劝阻。
被孤立，没人和自己说话，只能看别人嬉笑打闹是什么滋味潘孤雁最清楚，也最习惯。对她而言这并不可怕，那时的孩子们都小，七八岁。
他们默契的孤立没有什么身体上的大伤害性，精神上的相对更大的孩子也会小些。
只是总有那么几个调皮的会凸出些，比方每次大小测试考前，夫子一定会让大家抓紧上茅厕，避免考试中途再出去。
每到这个时候，那条走过无数遍的去茅厕的路就会变得陌生又漫长——小时的她这个时候就在想，路过的那个转角是不是又埋伏着那个爱踢她的男同窗。
她的思考方式并不果决，是反复纠结，最终得出自我催眠后的思考结果。
他是不是又在？不会吧，很多次了……这并不好玩儿，他难道看不出我很难过吗？
他肯定不在了，毕竟他又什么意义继续在呢？伤害别人真的很无聊，他应该明白吧？
抱着这样一系列的问句思维心肝是颤抖着走过去，不敢停地飞速跑过那个转角，但毫无疑问那个男同窗就是次次都在，从不缺席。她也次次深深后悔。
有时他会没来及追上她，从而放她进了女茅厕，但他就会在外面等。
而按照小时候她的思维方式，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迟到让夫子骂和打，一个是出去任由他踢。
毫无疑问，她没有胆子去选前者。便贴着茅厕的木门踌躇，最后试图用最快的脚力逃走。但也次次失败。
那个时候，学堂茅厕的转角是让她最害怕的地方，每每路过就会激活往昔记忆——她被踢得到处跑，身后是甩不掉的鞋，小小的地方响彻小男孩童真又欢乐的笑声。一帧帧画面像一把刀剜开她的脑子，埋进恐惧的种子。
多痛记不得了，那种害怕无助又迷茫的心情却忘不了，恐惧的种子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长成了参天大树。她不会告诉娘，也害怕喜欢打人手心的夫子，更没有朋友。
经常回到课室时，她的课桌也也被搬到后面的垃圾桶去了，原因是她的男同桌嫌弃她平时流鼻涕，说那上面很脏。又或者是她的蜗牛被人捏碎了……
过去的往事数不尽，理不完。旧的去了又来新的。就像盘踞在她灵魂深处的毒蛇，囤积的毒液全部用于腐蚀她。
潘孤雁第一次想要把这条毒蛇抓出来，请人帮忙解决时，是她已经慢慢长大病入膏肓的时候。
那时她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不太正常——看抓鱼的大河想的是夜深人静背着一块大石头让自己沉下去，死了也没人知道；看各种喜庆佳节的烟花想的是如果自己也能在天上开成一朵好看的花，从此消失；看刀想的是快准狠捅进心脏，一击毙命。
但她还是胆小，真正做过的只有悄悄掐自己，和试图拿床单或被子憋死自己。每每都是掐得脸色涨红，手因为缺氧无力了被迫停下动作，而后面一种方法又会在濒死前痛得出于本能挣脱。
她自己也觉得不对，闲暇时开始把过往谁都没有告诉的遭遇告诉母亲，把那条毒蛇抓出来想要寻求解决方法，就像讲述其他人的故事一样冷静淡漠。
容元香听了却并不冷静，会为此生气但明白现在已经无济于事，就会大声呵斥她自己不懂得还击，说过都过了的事再提是在往她头上浇大粪，是见不得她高兴要臭她的心情。
潘孤雁又试图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不还击，容元香听完就会骂她蠢，却从来不正确地，耐心地教导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所以她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要怎样做一个好孩子？怎样正确地调整心态，又怎样以正确的方式去回击外界的恶意？
强烈的窒息感涌上胸腔，那只无形的手再次捏住了她的心脏，突然就喘不过气来了，她脑子里又生出那个冥顽不灵的念头——死了就好了，就解脱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潘孤雁下意识开始搜寻屋里可借助的道具，目光扫过叶文，她心里猛地一震，才略略回过神来。
叶文自她去摸花骨朵起就一直盯着她，见她的脸色突然变了，赶紧起身把她拉着坐下了，关切问：“是刚才一下子学太多了？”
潘孤雁僵硬地坐下，沉默地摇头，大脑一片空白，桌子底下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去，俨然一副严重失神的状态。
微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是轻柔又平和的力道。潘孤雁下意识抬头。
手主人弯着腰站在她面前，她的眼里满是担忧。
手划过额头，最终又添上一只，停在她的双颊，很轻柔的捏了捏她的脸。
和扈莲心捏得人喊痛的力道不同，没有任何目的性和攻击性，流露的只有关切。
“怎么了？嗯？”
潘孤雁一直挺喜欢清师姐的，特别是那晚河边的谈话后，清师姐在她心里的形象就从“温柔但有疏离感”变成了“温柔，且无比博学且亲和力强大且巨好，超有魅力，是男必娶”。
这种形象认知也在后续的相处中得到数次认证，让她与叶文的相处也因为这个形象认知而稍稍变化。
此刻，她那些曾说出口最终变成疤的话又想出口了。
潘孤雁眼眶微红：“清师姐……你特别聪明无所不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