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夜色里面颠簸着前进，车外面偶尔有鸟啼风过的声音，里面却安静的出奇。
父女两个人呆在一起没什么话题可以聊。
不过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向晴感到一阵燥热，她伸手去摸旁边车门上控制开窗的东西，按了一下又一下，没丁点反应。
她缩回手，也不问前面专心打着方向盘的男人，索性拉开了校服衣领散热。
脖颈上的红色印子还在。
地下车库。
向晴下了车，迅速把包抽了出来，免得浪费男人的时间。
夜里十点多了，周遭安静地听不见一点声音，两个人，一老一少，隔着半米远的距离，前后走着。
“你脖子上怎么了？”
向爸爸往前凑了一步，向晴回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他们之间依旧保持着半米的距离，可多年积累下来的又何止这半米。
“没事，不小心弄得。”
他也知道她不愿意和她透漏些什么，大小事情都乐意自己扛着。
见向晴没所谓的态度，他也不再追问。
他们之间早就有了很深的隔阂了。
至少在向晴这，芥蒂已早早扎根发芽。
回家的时候，向晴特地把领子又立了起来，怕妈妈担心也懒得解释。
“回来了？”
“嗯。”
“向有东，你的衣服不要乱扔啊。”
“哎呀，放哪里不是放啊。
向爸爸依旧很敷衍，摸摸因为上年纪而发福的肚子，毫不在意一旁的妻子下了班还要忙里忙外的。
向晴白了他一眼，脑子里面竟然生出来让她爸下辈子打光棍的念头。
她升了高三，晚自习时间延长了半个小时，作业却比高二的时候还要多一倍。
她倒是个怕硬的，一想到历史老师挨个批改检查作业，还要好心“慰问”质量不佳者，就头疼。
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端正青年，为什么作风这么老派啊？
和她初中的数学老师简直不相上下的变态。
在这个的夜晚，发愁的还不止她一个。
季高阳难得伏案，拿起来历史讲义，从画时间轴到选择题再到小论文，他翻来翻去看了一次又一次，抓耳挠腮地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为什么历史讲义上面的题要这么多！
为什么夏文博这么会折磨人！
季高阳不怕写不完作业罚抄，也不怕挨打批评。
但是，夏文博竟然要亲自一个一个问题地引导他，试探他，抽查他的历史积累量。
写不完作业每天都能得到这样的奖励，他实在不敢不写。
这算什么？！
慢性死亡吗？！
翌日，向晴起来，顶着黑眼圈，一看就没休息好。
“妈，我走了。”
“唉，我喊你爸送你啊，别着急。”
“我自己可以。”
大门被她轻轻关上，她忽然有点想念昨天早上的那份味道。
来到昨天那家店，向晴打量着门外，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黑板躺着一侧，上面写着：早来请按铃。
“哦，怪不得。”
顾不得昨天老板娘服务差些，原来是惊扰到人家的美梦了。
向晴抬手欲叩响铃声，另一个手也放上去了，齐作两声响。
“早。”
季高阳依旧带着些困意，他不自觉揉揉眼睛。
东方的太阳，还隐约着，将出不出的，但她的太阳，早早就到了。
“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
老板娘笑着，单手招呼着外面的两位进来。
果然，懂礼貌的孩子有糖吃。
“要点什么？”
“我要牛肉面。”
向晴见昨天清晨他吃的这么香，不禁好奇起来。
“我和她一样。”
他们落座，在昨天相同的位置。
“昨天不好意思啊。”
季高阳听懂了她这话里面的意思。
“没事啊，这样也好，我放心。”他道。
说完这话，两个人早上脑子不太灵光，或者说都没完完全全醒过来，视线交汇，一时竟无言。
一个卷发的大妈从外面不打一声招呼的闯进来，她浑身带着金银首饰，一看五官和老板娘倒是神似。
“文静啊，出来。”
“妈，干什么？”
老板娘端着两碗面，径直走向他们的桌子。
“我前两天给你订的那几个相亲局你为什么不去？”
先前的大妈一手扯过来个木制凳子，翘腿坐着，双手插着腰。
向晴大口吞着面，却也没忍住八卦的心思，余光频频瞥好几眼。
“我不想结婚。”
“结婚多好啊？有个伴，以后老了还有人给你养老送终。”
“我跟您说吧，真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谁也靠不住。”
老板娘气定神闲的，边劝解母亲边哈口气，抹抹玻璃上的昨天客人留下的水渍。
大妈明显坐不住了，叹了口气，眉头紧锁，用长着厚茧的左手扶额。
母女两个谁也不说话，这还让向晴想到了昨夜车里她也是这样。
相似的情景，不同的人。
“姨，我看姐姐这么有主见，肯定过得很好，结婚了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啊。”
季高阳忍不住开了口。
向晴抬头，瞪他一眼。示意他少多管闲事。
“是啊，妈，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两个人合唱一出戏，倒让大妈言尽。
“唉……”她抹掉了一把眼泪。
“姨。”
向晴抽了些纸，默默递过去。
“谢谢啊。”
向晴颔首，看了一眼忙活的老板娘，没说话。
路上，向晴揪了片叶子，不过早已枯黄，她搓了一下又一下，手里残留着稀碎的渣，最后只剩下一个残缺错杂的叶脉。
“有心事？”
她点头，又低头，无声捻着剩下的叶脉。
“那个姐姐的原因？”
“为什么，要结婚啊？”
季高阳噗嗤一声笑了。
“谁逼你结婚了？”
“我是说，在大人眼里，不结婚好像会死。”
“嗯，上学结婚生子，我们好像按部就班地在这个程序里面前行。”
季高阳见她没反应，顿了顿，又来了句：“我不喜欢这样，我们以后可以随性点。”
向晴也不喜欢这样，她希望可以跳出程序化。
比如，不要孩子。
“我不要孩子。”
“那，我也是。”
“我只和喜欢的人结婚。”
“那，我也是。”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都避嫌般地不看对方，只是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余光瞥一眼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