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学过后，次日清晨，向晴莫名感到空虚。极度的快乐之后，她整个人还没有从当时的情景中缓过来。
黑板上，张宇婷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个角落。她凭借身高优势专门负责擦黑板。
一个男生提着一桶水，跌跌撞撞地往黑板和讲台中间穿过去。
“让一下。真恶心。”语气满是不耐烦。
“哦，抱……歉。”还没等到她说完，对方已经出了教室。
温良懒散地撑着脑袋，看着黑板上的人修长瘦弱的身子，心底发酸。
“你说，她怎么不知道反抗啊？”
“张？”
“对。要是别人说我，我就冲上去，给她一脚。”
“可能，麻木了吧。”
“什么意思？”
“当周围人都在否定你的时候，你还能自信地回怼过去吗？”向晴看着温良露出来不解的神情，继续道，“你觉得只有蒋子兰一个人说过伤她的话吗？很多人可能都会无意识地揭开她的伤疤，这种事情，只要被提了，就是伤人。”
你的脸怎么了？
你可不要吃垃圾食品了！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脸成这样了？
向晴何尝没体会过这种无力感，到最后就演变成不愿意与旁人再解释了，任由他们怎么说。
陌生人，同学，朋友，亲人，以关心为名，哪一个不曾无意伤害过她和张宇婷这些人？
昨天她站在张宇婷那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单单为了她的朋友，更是为了当时无助的自己。
温良看着向晴一字一句吐出来，好像在描述另一个自己。她始终没开口，只是拍拍她的后背。
她不知道向晴的过去，更没有权利点评和揣摩她的话。
课业繁重，向晴最近许久未见陈时雨的身影，上次看见还是在百日誓师的讲台上。
陈时雨身着蓝色校服，目光坚定，双手握拳，在台上宣誓。底下一众高三生一句句跟着附和，好不壮观。
文学社里，李揽月一个人躺在座椅上指挥他们，长长的腿微微交叉着，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她借着副社长的名义，光明正大地逃课。
“你记得把这块打扫一下。”
“让你们去高一招新人，你们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吗？”
大家各自忙碌着，丝毫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李揽月伸手去碰杯子，不小心碰倒了，正好砸在这个星期要张贴的优秀作文上面。
她立马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掏出一包纸巾，擦拭着桌面上的纸张。
可惜的是，很多纸张上面娟秀的字迹已经模糊了，她急中生智，把底下的放在了上面，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有水渍。
“怎么了？”许是察觉到不对，向晴抬头问了一声。
“没事。”李揽月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陈时雨头微微低下头，俯身进了门。
“怎么样，快好了吗？”他看到了一旁蹲在地上的向晴。
“嗯，时雨哥你来了？”向晴抬头，脸上带着笑。
陈时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很快归于平静。
恰似故人。
和清圆真的很像，抬头像，皱眉像，喜好也像。
“怎么了？最近学习压力很大吧！”向晴看直直地发愣。
“是。”他无奈的笑。
“歇会？”李揽月见他来了，起身让座。
“不了。”陈时雨礼貌地回应，毫无一分的私人感情。
李揽月坐直了身体，又紧张地喝水，直到杯子里的水就剩下了一小半。
“向晴，你来挑一些优秀作文吧。那个交给我干。”
“好。”
向晴刚开始看作文的时候还挺顺畅，到后面纸张竟然被水粘在了一起。
“学姐。”
“怎么了？”
“这个纸张怎么蘸水了？都撕不开了。”
“谁弄的？”李揽月贼喊捉贼。
当然无人回应。
“算了，我试试还能弄干吧。”
陈时雨放下手中的资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一点点地帮忙修复纸张。
其他人都走了，李揽月打了个招呼也准备走。
“等一下，现在没人，是不是你干的？”陈时雨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你凭什么怀疑我？”李揽月脸色已经发红。
“不是你是谁？”
“你怎么不说是她？她才有嫌疑吧？”李揽月也不加掩饰地瞪着向晴。
这眼神，倒让向晴发毛，和一个人很像，但她就是想不起来。
“我从来没碰过水。”向晴这会反应过来了。
之前有个人教她要敢于为自己正名，她做到了。
“你住嘴，我们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你以为你是谁？和陈清圆有几分相像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他不过是愧疚罢了！”
李揽月火气拱上来了，说话也完全不顾后果。
“够了。”
向晴看着陈时雨，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神也变得阴暗，步步紧逼面前嚣张的人。
“行了，我走了。”李揽月估计没见过这个阵仗，原先她作事，对方也只是面色平静，全当没看见。
陈时雨慢慢地平静下来，瘫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之间。温热的泪珠滚到黑色校服裤上，留下一大片水渍。
向晴觉得，此刻，面前的人比起悲伤，更像是忏悔。
她从兜里拼拼凑凑，搞到了仅有的纸张。
“给你，时雨哥。”
他垂着头接了过去，长长的发遮住了眼睛，阳光从落灰的窗户外面照进来，顺着发丝在他好看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许久，他恢复了寻常的神色。
“对不起，她刚刚说的，别放在心上。”声音还是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没事，我无所谓。”
向晴习惯了在学校里小透明的自己，在家里不受宠爱的自己，被人当做替身的自己，头一次体验，倒挺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