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胃王,醒一醒。”
“啊?”
徐若笑睁开惺忪的睡眼,伸手在嘴边抹了一下。
嗯,手背没有湿,看来形象是保住了。
努力眨了几下眼皮,他下意识开口道。
“是你啊,警花,对了,现在几点了。”
“七点了。”
薛悦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思考着偷偷要不要调快一点,这样就可以早点下班了。
“才七点你就来了?不是八点才上班的吗?”
“哈?不是你让我七点来的吗?”
薛悦气得吹刘海瞪眼,平坦的胸口都气出了一丝起伏。
“好你个徐若笑,昨天说的话全忘了是吧。”
“我昨天说什么了我?”
徐若笑脑袋还晕乎着,努力回想了一下,貌似当时都九点了,经历高强度加班的薛悦顶不住了,向他请求下班回家。
他当时怎么回复的来着?
徐若笑认真想了一下。
“八点?你当派出所是你家开的?七点之前必须到。”
这种霸道的话怎么可能是他这样的纯真民警说得出口的?
于是他小声解释道。
“这派出所也不是我家开的啊。”
“你你你!”
薛悦伸出食指,指尖都在颤抖,对准了无辜的徐若笑。
“徐若笑,你是真的不当人,亏我还给你带了早点,就算拿去喂狗也不给你吃。”
小钰:还有这种好事?
在模仿了几句小钰的口头禅后,徐若笑终究如愿以偿的吃上了早点。
薛悦终究还是太天真了,没有感受过人性的险恶,不知道某人脸皮可以这么厚。
怨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看到所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一片,哪里还能生气。
徐若笑这种趴在桌上睡都算好的了,那些靠在墙上睡的,脖子都睡拧巴了。
所里没有明文要求,更多是自愿加班。
案子都没结束,睡觉岂能安稳?
更何况,昨晚心理疏导的女工太多,连休息室都让群众睡了,他们也只能找地方凑合一下。
化工厂里的尸骨搜寻暂时告一段落,一来是缉毒警们都有正事,不可能把时间全耗在这里。
二来,犯罪团伙的审讯工作还在继续,相信供出埋尸地点也只是时间问题。
最后,财大气粗的老丈人给他请了民间搜查队,地毯式搜寻,确保没有遗漏。
三管齐下,被徐若笑请来帮忙的缉毒警和警犬们也能安心离开。
最后,不知道沈哥从哪搞来的白酒,大伙就着一次性纸杯,都能整个来回。
开始还都清醒,拍着徐若笑的肩膀说虎父无犬子,没有丢徐哥的脸。
到后面,一个个都神志不清了,和徐若笑这个小辈都能哥俩好了,徐潇的辈分,突然就涨了。
面对父亲的同事,徐若笑也很无奈,他的人情世故完全不够用,只能来一个,喝一个。
喝的最多的,就是缉毒警老杨。
也就是那个一见面,就喊出“妈耶!”的老杨。
对此,徐若笑印象深刻。本以为是自己把他帅到了,没想到,是和老爹太像,把他吓到了。
老杨说,看到自己穿着警服,佩戴着警号,就好像看到活着的徐潇一样。
还听老杨讲了许多,自己父亲的故事。
原来,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烈士。
徐潇同志对得起警徽,警号,警服,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家庭。
送走老爹的同事们,徐若笑强顶着困意,开始翻阅所里关于化工厂的卷宗。
为什么要留下来,当然是为了逮到龙哥背后那条大鱼。
如果龙哥一个主任就能在厂里搞风搞雨,组建犯罪团伙,这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真当厂长罗布,这个化工厂的负责人是瞎子不成?
毋庸置疑,徐若笑直接把怀疑的目标放在了厂长罗布的身上。
经过一晚上严密调查,外加审讯撬开了团伙里某嫌犯的嘴,案件总算出现了突破。
根据现有的线索,徐若笑做出了初步推论。
不是好人变坏,也不是坏人变老这种俗套故事。
而是更加俗套的喧宾夺主,或者说,叫做鸠占鹊巢更合适。
二十年前,以一块钱的价格,卖掉武侠小说版权,不失为一件美谈。
十年前,以十万块的价格,卖掉一个千人化工厂,那就是强取豪夺。
第一个买家是央妈。
第二个买家是罗布。
而最让徐若笑感到无力的是,知道了又如何?
化工厂的首尾处理得太干净了,越干净,越有问题,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可现在的问题是,缺少事件的当事人。
受害人不出面,这个事,就没法管。
但凡龙哥一口咬定他是主犯,这些事全是他干的,这条线,就断了。
徐若笑没有办法,绕过龙哥,将他背后的罗布绳之以法。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这一切都是推论,他能对不公的事发声,可廉价的正义感,绕不过森严的律法。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受到保护的,不只是群众,还有罗布等人。
后来,忙碌了一整天的徐师傅枕着卷宗,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就吃上了免费的早点。
“这个煎饼果子没有我做的好吃,饼皮有点糊了。”
徐若笑认真点评道。
“滚犊子,给你吃就不错了,你还敢挑!”
松软的油条在薛悦手中被捏成了迷你版的法棍面包,她以前是瞎了眼吗,才会对徐若笑这样的怨种产生好感?
“妈耶!好凶的女愣,还是我家妍宝好,从不吼人。”
徐若笑小声bb,吐槽的声音被旁边王磊吧唧吧唧的咀嚼声给掩盖。
即使很好奇,他也没有去看王磊在吃什么。
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这样,是不好的。
迅速解决掉手里的煎饼果子,徐若笑拍了拍王磊的肩膀,绝对没有顺势揩油的意思。
“小王,吃完了就去换衣服,准备开车回访了。”
陆远的失踪案子,也该了结了。
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警车,在导航加问路的双重帮助下,徐若笑和王磊终于是找到了陆远的家。
而陆远他娘,正在家里洗衣服。
“陆远他娘,在家吗?”
“谁啊?”
“警察。”
只听见哐当一声,搓衣板掉落在地上。
陆远他娘一路小跑过来,打开了门。
“警察同志,有我家娃子的消息了吗?”
“有了,对了,这是陆远这两个月的工资。”
徐若笑数出六千三百块递了过去。
虽说人命赔偿金这些还在统计,赃款也没有追缴完毕,但陆远离职的工资,还是顺利要到了。
“有这么多哇。”
老婆婆颤抖着手,正要接过这一沓钞票,手就突然停在了途中,还有肥皂水从指间掉落。
“我家娃子呢?我家娃子怎么了?”
“死了。”
徐若笑淡淡的开口,身旁的王磊都急了,胳膊肘直接就撞了过来。
“徐队!”
说好了要瞒下去,为什么,你这边掉链子了。
开车的时候,王磊就有想过,要不要告知报案人真相,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先隐瞒一段时间。
一来报案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二是案件赔偿还没下来,隐瞒也说得过去。
可是为什么,他眼中充满正义感的徐队,直接就说了实话。
那冷漠的模样,就像邢队一样。
在简短告知了陆远骨灰的进度和赔偿下来的大概时间后,徐若笑就带着王磊离开了,没有多停留一分钟。
“徐队,为什么?”
走出几十米后,王磊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了,他不认为,徐若笑是这样冷漠的人。
“为什么?”
徐若笑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地,平静的开口。
“对于遭受苦难的人,你所认为的关心,都是在伤口上撒盐,我们能做的,就是早点离开。”
“可是,可是...”
对于这个解释,王磊并不认可。
为什么不告知真相,不就是因为逝者已逝,可生者还得活着吗?
万一陆远他娘想不开,可怎么办?
“徐队,要不要跟进一下,防止极端情况出现。”
“不用跟进了。”
徐若笑摆了摆手,莫名想起了以前在琼村遇见的老妪,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吴婆婆,因为一锅蘑菇汤,她什么都没有了,最后一个人守着坟包。
像现在的老婆婆,儿死夫瘫,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百草枯了。
可陆远他娘不是一般人。
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群众,对生活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活着。
死,是对生命的不尊重,是对家庭的不负责。
陆远他娘不会走极端,她会为了活着而活着。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这诗,写得是真好啊。
“徐队,你现在的模样好吓人,一脸沧桑老气,就像邢队那样。”
徐队?这个名字,是在喊我?。
徐若笑大概已经死了,他被葬在过去,名为纯真的坟墓里。
现在,只剩下了无比冷漠的徐队。
“叮!”
“你有一条新消息,请注意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