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这是米塔承诺埃及王室带先知出巴比伦城的最后一天,上次嫁祸示巴未成险些酿成大错,米塔为此忧心烦虑。
连着两天的不夜城,各处亮堂,没有一点昏暗的角落,令原本就困难的任务如今更是难上加难。
这是最后一个夜晚了,米塔必须想办法将先知带出来。
盯着星宿,米塔知道她是时候出击了,经过一天的思考,她想到了一个万全之计。
深夜,米塔慌忙敲开示巴的房门,“外交官!我,我有事想求你!”
示巴眨着惺忪的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啊,什么事?”
米塔指着城外:“我刚听楼阁的妇人们说,城门口聚集了许多逃荒来的女人们。”
“女人?她们是谁?”示巴听着不对劲,随手穿上了外袍。
米塔继续描绘:“听说是周边小国的妇人,本国常年打仗闹饥荒,她们不得已才来巴比伦讨口饭吃。”弦音之外,还带着哭腔。
米塔苦苦央求道:“示巴大人,您救救她们吧,我实在不忍她们饿死啊。”她的脸虽然稚嫩,却楚楚可怜。
示巴看着这张脸,犹豫半分,米塔是他救下的,又勤劳乖张,同为女人,她自然是不忍心看女人受苦受难的吧。
想到这里,示巴答应了下来:“好,我与你同去,看看能不能为妇人们在巴比伦谋一份差事。”
米塔一听,面露喜色,转念又蹙起眉来,一脸为难道:“我就不去了,您一定要通知耶律音先知,她是巴比伦的祥瑞,一定会比我们想的办法周全而体面。”
示巴想了想,觉得米塔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他问:“好,那么你说的外邦妇人在哪个城门?”
“西北门。”
米塔躲在暗处,目送示巴的背影离开,直到看见他进了林音的住处,她才悄然离开。
西北门的妇人确实堆积了一些,是不是真的逃荒来的就无可考证了,当林音听见示巴这样说时,不免有些怀疑。
“是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的?”
示巴老老实实回答:“是米塔小姐。”
听了这话,林音更加怀疑了,但她又不好直说,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陷阱,米塔连面都不露,这不是请君入瓮吗?
“耶律音先知,您去看看吧,妇人们实在可怜,除了王,只有您能做主收留她们。”
林音抬头瞧了瞧夜空,这个时间尼布甲尼撒怕是还在睡觉,如果告诉他必定大张旗鼓,这样就不知道埃及到底想做什么了。
思考片刻,林音决定以身犯险。
“好,示巴,我同你去。”
看见耶律音跟着示巴二人一前一后出来,向着西北门方向走去,暗中的米塔再次松了口气,就怕耶律音不相信不肯出来,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身消失在灯火通明处。
路上,示巴止不住地赞赏:“耶律音小姐,您是巴比伦有史以来最通情达理、最足智多谋的先知。”
林音不好意思笑了笑,这等谬赞她哪儿担当得起呢?不过是有备而来罢了。
“示巴,你的伤还疼吗?”
“养了三日,基本不疼了。”
夜越来越深了,虽然有大片灯火,林音心底还是一阵发怵,毕竟没了解过埃及人,要是小命不保的话,她还真没有好的法子逃生。
“耶律音小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出奸细呢?那个人太可恶了,居然陷害我,要不是米塔作证,以及耶律音小姐担保,我恐怕早就去了。”
示巴的声音响起,将林音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在心里觉得示巴单纯又可怜,被米塔被刺一刀还帮着人家说话。
林音无奈摊了摊手:“这个可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了,你看尼布甲尼撒说三天内找出奸细,不还是没有进展,准确揪出奸细谈何容易呢?”
示巴也点点头,整个巴比伦太大了,王的三天期限还是太短。
“不过奸细为什么要陷害我呢?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外交官,还要靠这混口饭吃呢。”
林音猜想:“大概是因为,你可以走访各个国家吧。”
确实没有人比外交官更合适背锅了,经常与邻国打交道,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怀疑中间的任意一个环节,就会有一大批人跟着出来指证据。
所谓墙倒众人推,就是这么来的吧。
终于到了西北门,临近时林音就听到了一阵喧闹,看守的士兵一看先知来了纷纷行礼,殷勤问道:“耶律音先知,您深夜来城门,是有什么事吗?”
林音看得出来,巴比伦的士兵都很恪尽职守,即便是深夜,看守的士兵也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驻守城门。
“没什么事,听城中人说,这里来了许多逃荒的外邦妇人,我来看看。”
其中一个士兵满不在乎回应:“随她们去,有谁知道她们的国家有没有按时给巴比伦进贡。”
其余士兵也附和:“就是,管她们干什么,女人有什么价值,就算是为奴为役,还要听她们抱怨。”
听了这话,林音温怒,她作为现代的新人类,实在是听不得也见不得男女不平等以及歧视女性地位的言论。
还有一个士兵更是夸张:“先知大人,您还是不要靠近这些女人,她们晦气不详,您可是我门巴比伦的圣人先知啊。”
林音收起了温和的表情,语气硬朗:“把门打开。”
士兵们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知大人,她们脏兮兮的,您何必……”
一位士兵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林音厉声打断:“没有女人,何来男人,把门给我打开!”
明明还稚嫩青涩的面孔却有这般气势,士兵们都被镇住了,不敢再多说,急忙将城门打开了。
城外的女人们约有十个左右,一个个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身上全是沙尘,面容污垢,脸颊轻微凹陷,眼下无情,看下来颇瘆人。
林音有一瞬间被惊骇,这些妇人,胸口竟然都是敞开着的,羞耻在她们的脸上似乎从未出现,她们不知道羞耻,她们只想活着。
示巴别过脸,同样不忍直视。
妇人们一见城门开了,一个个蜂拥上前,却始终不敢越过城门线,巴比伦国军的残暴,她们是有所耳闻的。
她们用林音听不懂的话跪地苦苦哀求,林音的内心百感交集,在妇人们放弃尊严形同蝼蚁的时候,会不会心里也闪过一丝惊奇与羡慕。
同为女人,林音是一国先知,她们只能为奴役。
示巴低声说道:“耶律音先知,她们祈求你能不能给口饭吃。”
林音回过神,她不能擅自让这些来历不明的妇人进入巴比伦谋生,但被她遇见了,也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林音吩咐士兵们:“你们,去拿些管饱的食物和水给她们吃。”
士兵们愣在原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示巴再次提醒,他们才飞快去办。
示巴用埃及话跟妇人们交流,这里面不缺哺乳期的女人,林音的目光不忍落在她们身上,只由示巴代为交谈。
原来这些妇人是从前的亚述人,亚述被灭后,随着人流进入大马士革,在里面也没有好日子,常常被使唤来使唤去,做些脏活粗活,直到前不久闹饥荒,才一路逃了过来。
林音觉得奇怪,她拜托示巴询问,为何巴比伦灭了她们的故乡,她们还来这里谋生计。
示巴给的回答是:“弱肉强食,她们想活下去,没有选择。”
林音红了眼眶,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从示巴口中也得知,这些女人十分感激林音。片刻后,食物送来了,士兵依照林音吩咐的,给妇人们每人分量足够吃三天的粮食。
也有些附近的巴比伦人听到动静,纷纷从楼阁的窗户探出头张望,但没有人敢非议。
就在这时,林音眼尖地注意到,中间几名妇人拿了粮食居然开始互相抢夺,大打出手。
“快,快去分开她们!”
士兵们上前拉开,林音下意识也跟着迈出几步,就在她踏出城门那瞬间,其余的妇人们忽然上前将林音团团围住,使她动弹不得。
紧随其后的,是身后一片埃及军队,手持矛与盾,向这边赶来,溅起大片尘土飞沙,在月华的注视下,宛若傀儡。
林音后知后觉时,已经晚了,不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而还在战斗的几个士兵寡不敌众,被踩在脚下,死的死伤的伤,示巴大惊失色,想冲上前时,林音大声喊道:“不要!示巴,快去告诉尼布甲尼撒!”
示巴停下即将迈出城门的脚,咬了咬牙后,转身飞快跑向城内。
城内的巴比伦人也纷纷将脑袋缩了回去,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西北门失守,根本不给林音思考反应的机会。而在示巴走后,一个娇小的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策划了这一切的米塔,她悄无声息的默默站在埃及军身边,已然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那信鸽上还有一条内容,埃及王室承诺米塔,只要将先知带出,就还给她自由,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