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来到后厨。
他只说这些日来老觉着饿,让厨房做了更多的粥,果蔬和点心等,送到屋子里去。
眼见公子眼圈发黑,一脸萎靡的样子,下人们只道他读书辛苦所致,倒也未作多想,都忙着按吩咐准备早餐。
待一一安排妥当,卢长安这才回到房中。
屋墙角的木架上,洗脸用的面盆正冒热气,想是府中婢女刚来换过热水。
作为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卢家门风甚严,小公子成年之后,没有主子召唤,婢女是不可随意进入公子房间的。
更不可长时间停留。
这样的规矩虽说有些古板,目前却也替他省了不少麻烦。
靖忠伯家小公子屋里藏着个妖女,若是不小心被传了出去,其后果的严重性,不用多说,他也知道得很清楚。
更何况他现在已背了个劫狱杀人的罪名。
这事儿想想都害怕。
卢长安长吸一口气,压住脑中乱糟糟的想法,精彩的人生还没开始,他可不想就此end。
还可能是最惨烈的那种end。
哎呀,忙了一早还没洗脸呢。
他慢慢走到木架边,竟看见自己的洗脸巾被胡乱丢在面盆里,心中的一股怨气,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死妖女!吃我的饭菜睡我的床,连我洗脸的热水都要先用,真是岂有此理。
若有一天,老子翻身农奴把家当,一定让你好看。
起码得“壁咚”一个先。
他一面在心中想,一面恨恨地绞干帕子,捋了捋,铺到自己脸上。
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扑鼻而来,如梅花般清幽,如檀香般神秘,直入他感官的最深处。
壁咚以后我该做......呃,说些什么呢?
我吹着你吹的风,呼吸着你呼吸的空气,淋着你淋过的洗脸水,是不是这样,我就能感受到和你同样的感受......
心魂一荡,他脸上倏地一热,做贼似的四处一望,幸好周围四下无人,不由得一声苦笑。
荒唐!
都什么情形了,还生出这般乱七八糟的绮丽心思。
卢长安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这才把面巾丢回盆里。
轻车熟路地束好长发,打开衣柜,换上一袭月白色暗纹圆领窄袖衫,再系上腰间革带,挂上玉佩,香囊,荷包,银刀,火石袋等物件......
比起现代服饰,这样的过程未免太繁杂了些。
但胜在穿戴齐整之后,身形气度方面,竟是有了质的提升,始于衣冠,达于博远,难怪前世的汉服复兴运动一直是方兴未艾啊。
走到铜镜前,他上下端详了一下自己。
轮廓分明,眉目干净,鼻子高而挺,一袭袍衫,更村得手脚纤长,虽稚气尚存,却也自有一种清朗神态。
“形象不错,气质也拿捏得死死的,只可惜昨晚没睡好,面上皮肤有些松弛了......还生出一圈熊猫眼。”他在心中叹息道。
“照什么呢,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有那么几分姿色?”
楚小唯如春花般美丽的面容,突然出现在铜镜里面。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现的身,卢长安身子一颤,着实给吓了一跳,随即一张脸涨得通红。
“姿色”?这两个字用得实在刺耳。
“姑娘说笑了,我只是看看脸洗干净没。”他不敢反击,只得含含混混道,“至于‘姿色’云云,更是从何谈起?”
“口是心非,装模作样!”
“哪能呢,这点自知之明,在下还是有的。”
楚小唯说话依然不留情面:“虽然灵识已归本体,但我跟你意识的联系,还是会维持一段时间。所以你在想什么,休想要瞒过我。”
我竟被她深度捆绑了?
这话也不知信不信得,倘若是真,卢长安觉得自己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免得再受她那随口而出的羞辱和惊吓。
然而,他更深知这世道,不是你说得对才是对,而是你拳头足够大,足够硬才是对。
好汉不吃眼前亏......罢了,好男不跟女斗!
“呵呵,姑娘教训的是,早餐马上送到,在下这会儿还有别的事要做,去去就回。”
说罢,他干笑两声,转身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呸!好没出息的家伙!”
身后传来莫小唯一声冷哼。
卢长安一路小跑,穿抄手游廊,来到上房给母亲请安。
卢夫人正坐在饮用早茶,看到他的样子,大惊道:“昨天还好好的,我儿今日脸色怎会如此憔悴?”
卢长安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对于自己这位异世母亲,虽相处时日不长,他却已有了极深的依恋之情,闻言忙宽慰道:“学堂月考将至,儿子这几日读书辛苦了些,请母亲不要多虑。”
“果真如此?”
气质典雅的卢夫人眼睛一亮:“你原就是个惫懒闲散的性子,这些日子倒是变了不少,莫非有了什么奇遇不成?”
奇遇就是我穿越而来。
结果又被一个女妖给挟持了。
可这事怎能说出口呢?
卢长安赔笑道:“母亲莫要说笑,孩儿长大了,自然就已明白读书的重要啊。”
“你说说,怎么个重要法?”卢夫人放下手中茶盏,轻笑道。
“圣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讨打,哪个圣人说过这样的废话?”卢夫人失笑道,“不过,知道求学上进自是极好的。”
抬头看了看门外渐亮的天色。
卢夫人又道:“昨儿你不是说,要跟元家三郎他们去曲江池玩么,还不快去准备一下?”
“儿子要是去了,只怕母亲在家无聊了些。”
“莫非我儿别无长处,就生了一张巧嘴?”
卢夫人赏他一个白眼,转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去吧去吧,赶紧的,我也正好清静片刻。”
“是呢。”卢长安极响亮回道。
卢夫人想了想。又道“本想跟你说件事,既如此,就等你晚上回来再说罢。”
“好事还是好事呢?”
“好诗......要好诗问问学堂里的夫子去。”卢夫人取笑道。
......
再回到房中时,楚小唯正在用餐。
眼见她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莲子羹,一副意态清闲的样子,卢长安心中反倒踌躇起来。
三月三,上巳节。
本已说好跟几个学堂好友同游曲江池,学圣人一般喝酒赏花看美女,却没想到竟横空杀出个女妖来。
还干了一票惊天杀人案。
去?还是不去?
若是去了,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不去,怎么向友友们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