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戒备的师妃暄，眼中首次出现了一丝惊慌失措。
天生剑心让她在剑术上，不但可看破敌人，更能看破自己，无有遗漏，圆通自在；在修行上，则是看破生命和所有事物的假象，直抵真如。这样的天赋和师门的丰富资源，使得她武功精进速度如坐火箭一般，但也让她的七情六欲远不如常人丰富。
她不怕玄机，因为自幼受到的教导让她不畏惧死亡的威胁！
她怕玄机，因为上一秒，在场所有潜龙中表现最出色，最有可能成为神州真龙的宇文化及差点死在玄机手里。自派中悉心扶持的李阀被玄机灭亡之后，宇文化及已经成了慈航剑斋同魔门争取天下控制权的第一选着，师妃暄决不允许他再出意外。
不过半个呼吸，慈航剑斋诸美已经牢牢围在宇文化及身周，师妃暄娇喝一声：“布阵！”
连她在内，九名持剑的美人左手捏出印决，右手持剑虚指玄机，脚步暗踩方位。
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玄机只微微一愣，便放映过来，慈航剑斋诸美布下的剑阵倒是与四大圣僧的明王降世法阵颇多相似之处，只不过从困敌变成了御敌，布阵之人的修为也大有不如，所以从四人变成了九人布阵。
玄机微微一笑，阵法不是人越多就越好。人多了，阵法灵活性就会大幅下降，阵法内部力量运转的流畅程度也会大幅下降，展现出来的威力也会大幅下降。
经历过四大圣僧的明王降世法阵之后，玄机自信若是完好状态，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能破阵。可惜，现在他也就只剩下唬人的力气了。
转头看向在一旁进退维谷的十几名天下豪杰，玄机嘴巴微张，露出森白的牙齿，满是杀气的道：“本座与慈航剑斋的诸位美人要深入交流一下，尔等莫不是想要为慈航剑斋张目？”
所谓君子不立围墙之下，李密在诸豪杰中，机变最快，马上对玄机拱手道：“既然是魔君与慈航剑斋的私事，我们自然不便叨扰，这便下山。”话一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转身就走。这种随时面对生死危险的境遇，实在是让他这样习惯掌握他人生死的上位者感到难受。
师妃暄急忙张口对他们道：“密公且慢，诸位都是英雄豪杰，岂容这魔头张狂，若愿助我等击退魔君，慈航剑斋必有重谢。”
李密头也不回，假装没有听到，带头下山。其它诸雄见李密不停，他们也不停。
能成为一方势力的首领，又有哪个是傻瓜？今日潜龙相会，宇文阀表现最好，若无意外慈航剑斋必然会选宇文化及作为支持对象。魔君乱入，岂不正好搅乱这局面？若魔君杀了宇文化及最好，慈航剑斋自然会重新选择支持对象；如魔君杀不了宇文化及，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何苦留下来同魔君生死相搏？
不一会，封禅台上就只剩下了慈航剑斋诸美独立对抗魔君。玄机摊开双手，以惋惜的语气对师妃暄道：“你看，人性就是如此。若是今日之前，为了能够在你们面前加分，说不得他们就会与慈航剑斋同进退，可今日他们明白你们心中已经属意宇文阀，便毫不留情的抛弃你们。”
师妃暄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又明亮起来，反驳道：“就是因为如此，师门才会从潜龙中选出真正值得托付的人，宇文兄满腹韬略，心怀仁慈，又勇于直面大危险，大恐怖，正是人君的最佳人选。得他一人，妃暄又要那些庸碌之辈何用？”
“啪!啪!啪!”
玄机一脸认同的鼓掌，点头道：“说得好，若不是他如此优秀，我有怎么会选他呢？化及，就留此女做活口吧。”
“什么！？”师妃暄难以置信的转头，猛地感到后心撞入宇文化及冰冷刺骨的玄冰劲。毫无防备的她甚至来不及抵抗，玄冰劲就已经突入内腑，然后势头一缓，没有杀她而是盘踞在经脉之间封禁住她的内力运转。
“噗通！”师妃暄绝美的面容狠狠的摔在花岗石铺设的封禅台地面上，她顾不得疼痛，勉力扭头看向身后。师姐们一个个宛如凋零的鲜花，带着彻骨的寒气，全身僵硬的摔在地上。她们没有师妃暄幸运，没有玄机的命令，宇文化及毫不留手的从背后将她们一一击毙。
悔恨和悲痛的泪水从模糊了师妃暄的双眼，宇文化及的武功刚踏入一流，若不是因为师妃暄错误判断结阵保护他，把所有的力量用于防备玄机，把毫不设防的后背露给宇文化及，以师姐们的剑术武功，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败亡？
“君上，现在怎么做？”杜伏威的声音响起，师妃暄此刻用于完全明白。从一开始，这就是魔君、宇文化及、杜伏威设下的局。可恨自己年轻气盛，目不识珠，竟然被他们骗的团团转。
“离开封禅台的人足有十几人，宇文化及被慈航剑斋选为真命天子的消息一定瞒不住。把这几人的尸首毁尸灭迹之后宇文化及就下山，就说慈航剑斋排到封禅台的弟子为了保护你被我全灭，然后借慈航剑斋的助力又南向北扩张势力。杜伏威就然已经‘死’了，以后就换个身份，暗中行事。”
“诺。”
“诺。”
很奇怪，三个罪魁祸首之中，师妃暄对于谋划全局的玄机反而不是特别恨，她最恨的反而是宇文化及和杜伏威。也许是因为玄机本身的标签就是“坏人”“魔头”他固然心狠手辣，但也颇有坏人的魅力。而宇文化及和杜伏威则更像是“卖国贼”，让人恨的想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破空声响起，师妃暄知道，多半是宇文化及和杜伏威两人要将师姐们的尸首丢弃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她内心哀恸，挣扎着从喉咙里面挤出来一个词：
“等等！”
后领一紧，师妃暄感到自己被人抓住后领提了起来。对方的身材高大，令师妃暄双脚悬空，犹如一只被捕获的小鹿。
这种姿势实在让人羞恼，师妃暄愤怒的向对方看去。然后，她看见了一双如星空般的眼眸。她尚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的眼睛隐藏了如此多的东西，秩序和混乱、理智和疯狂、暴虐和仁慈、熔岩般的热情和寒冰般的冷酷……这些对立冲突的元素却全部糅合在一个人的眼里，她感受到此人的挣扎和迷茫……
“等什么？”
她的心神完全被这双眼眸吸引，甚至忘记了原本想要说的话，直到玄机略带戏虐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来。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感受到一丝热意，心中自责自己居然被魔头的“魔法”迷惑，嘴上开口道：“慈航剑斋与魔君并无仇怨，魔君突施辣手又留下妃暄做活口，自然是有所企图。魔君不如直言，若妃暄能呈了魔君心意，还请魔君将师姐们的遗体送回派中安葬。”
师妃暄冰雪聪明，又有一颗剑心洞察万物，适才被骗只是被思维惯性所导且江湖经验不足，玄机这一番施为的别有用心还瞒不过她。她知道自己主动开口询问，就等于是放弃抵抗，任由玄机索取。但师姐们因她身死，她实在不忍师姐们的尸体再任人糟践。
“师仙子这份维护同门的心思倒是让人心折，可惜本座不能同意，她们身上所受的致命伤，在高手眼里就等于是写着‘死于玄冰劲’之下。若是将她们送回慈航剑斋，那不等于是告诉天下人，宇文化及反手杀了支持他的慈航剑斋弟子？”
师妃暄摇摇头，哀声道；“魔君不用担心，妃暄只求能将师姐们火化后的骨灰带回师门，自然不虞被人看出端倪。”
玄机不置可否，蹲了几个呼吸才道：“妃暄是否忘记自己呢？若是令师问你今日封禅台上发生之事，妃暄能能否瞒得住？”
师妃暄苦笑，无奈地点头：“不错，就算师父不问，关系天下苍生之福祉，妃暄也会主动设法告知。所以，一开始妃暄就不奢望能活着离开，所以只求魔君能信守承诺，派人送回师姐们的骨灰。”师妃暄的眼神中慢慢都是清醒和坦荡，她对于自己的结局没有半分侥幸。
此话一出，任玄机铁石心肠也不禁荡了一荡。
人类自私自利，可偏偏能为了亲人朋友自我牺牲，这是人性之中最伟大也是最能打动、感染他人的地方。
定定的看着师妃暄染上灰尘的脸，玄机尚是首次认真大量这个大唐世界最顶尖的绝色美女。老天有时候真的很偏心，既赋予了她绝世的容颜，还赐下超凡的天赋。最后，连内心都是那么的善良而美丽。
“师仙子连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就已经替我想好了如何趋利避害。既然你如此真诚，我又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贵派地址我并不知晓，不过师仙子只需动动口，背出慈航剑典，待我验证无误之后，自会将你连同几位师姐的骨灰送到你指定的地方。”玄机神色语气依然冰冷如旧，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听闻玄机想要的是慈航剑典，师妃暄神色变幻不定。作为门派传承弟子，她们自幼便被灌输了“自我为轻，门派为重”的思想。若是玄机想要的是别的东西，甚至是她的清白，她都能咬牙付出，可是慈航剑典乃是师门立派之基，是决不能外传的东西。站在师门的角度，弟子死的再多都可以再培养，可若是根本大法被透露出去，则万事皆空。莫说是8位师姐已死，便是她们没死，以她们性命相逼，师妃暄也绝不会透露。
见师妃暄沉默不语，玄机倒是没有生气，示意宇文化及和杜伏威将八具留下后先走一步。他面上冷酷已久，其实心中却起了惜花怜花之意。
“一入江湖岁月催，从此半点不由人。想来尔等自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杀人和被杀的准备。也罢，既然师仙子不愿配合，本座也只有辣手摧花了！”言罢，玄机缓缓一掌拍向师妃暄的额头。
师妃暄自出道以来，凭借其如谪仙下凡的气质和绝世容貌，被江湖中所有男性青睐。而凭借强大的师门背景和自身实力，这些青睐她的男子无不彬彬有礼又殷勤非常。玄机尚是第一个对她毫不留情之人，这一刻，她在玄机眼里看不见半点怜惜质疑，只看见了冰冷坚硬的杀意。
师妃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不是师门兴衰，也不是天下苍生，而是最为一个妙龄女子内心深处最本能的念头：“他这般无视我的容貌，也不知他所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也不知是该替她开心还是感到悲哀，小小年纪便被师门灌注了太多的思想负担，将太多的责任强压在自己身上，直到临死前一刻，方能彻底放下担子，生出本开始这个年纪女子应有的旖旎念头。
师妃暄的光洁可人的额头完好无损，只有嘴唇上传来了奇怪的触感。
温润，略带一丝潮意。
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感觉！
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空无一物，玄机已不知去向。
只有耳边传来他不再冰冷冷酷的声音：“似妃暄这样的人儿，似乎连我的手掌也不忍伤害，作为‘它们’的主人我也很无助。没办法，只有略施‘惩戒’。妃暄记住，我心狠手辣，若是江湖中传出半点对宇文化及不利的风声。我不忍杀妃暄，却对屠闷灭派之事毫无心理负担。”
师妃暄何等聪明，虽然未经人事，但略一思索便已经猜到这香艳的“惩戒”便是玄机趁她闭上眼睛时候偷偷地一吻。
右脚狠狠的在地上一跺，师妃暄脸潮红的自语：“可恶的魔头，妃暄一定不会放过你。”此刻的她心中混乱一片，哪些本不该由她这样的小姑娘承担的东西全都不见，只剩下少女怀春的遐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