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名至和夏名至也是有些不同的。
车林晚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开始见到实习生的夏名至时候会觉得有些跳脱了。
身上莫名阴暗与凶狠的气质,是来自于初代夏名至的。
但是他很克制。车林晚也足以清晰的感受到。
因为明白她的抵触与戒备,他始终小心翼翼的,试探的。
连语气都是怪异的哀求着的。
人的心理有时候就那么吊轨。
一个人始终善良,会把善良当做稀松平常,可是一个人始终恶意,偶尔的善良就会显得突出。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撞在了夏名至的身上,车林晚想也没想立刻本能的将小男孩拽了过来,紧紧的挡在自己身后。
夏名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举动是为了防备他的。
可是小男孩显得很慌乱,他的目光不断的瞥向街角,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人。
几个稍大的,拖着滑板的少年追上来。
看到小男孩躲到了两个成年人的背后,露出嘲讽的笑意。
“他们找你?”夏名至用德文问小男孩。小男孩无辜的,漆黑的眼眸瞪着他。
夏名至换了英语,小男孩终于有了回应。
他不是当地人,是流亡过来的难民。跟随家人在收留所找住的地方和吃的。
因为找到了铺位,太高兴了一路飞跑回家,不小心踩到了放在路边的滑板。
滑板一看就是很高级的那种,由于用力不对,边角的地方有了挫痕。
“赔钱呗。”少年们的语气稀松平常,“没钱的话就当沙包给我们练练拳脚好了。”
夏名至没接话,顺着少年们的视线径直看向了小男孩,小男孩有些慌了,用力抓住了车林晚的衣摆。
“呃……”她想要跟眼前的少年讲讲道理,毕竟家里能给他们买这样的滑板说明条件不会糟到哪里去,可是看这个小男孩却显然就是社会底层的人。
但同样都是中产阶级,谁弱谁有理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要、要多少钱?我给你们吧。”车林晚想着滑板不过是玩具,也不会贵到哪里去。
不过原价报出来以后,她还是暗自吃了一惊。
“这位女士,难道做错事,不应该先道歉么?”
车林晚看向小男孩,“你没有道歉么?”
小男孩露出惊恐的表情,“我以为他们要打我。”
车林晚又看向那几个少年。都是一身街头滑板少年的打扮,有的反戴着棒球帽,有的绑着止汗带,眼神碧蓝碧蓝又不怀好意。
有几个少年身材高大,除了脸孔的稚嫩,身形已经丝毫不输给成年人。
小男孩会感到害怕也是正常反应。
夏名至说话了,“先道歉。”
小男孩飞快的用刚刚学来不久的德文说了一句,抱歉。
可是没有什么诚意。
少年们一看就不满意极了。
但少年们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人。
“开玩笑啊?这样道歉就算了。你知道Joe为了买这块板一个人暑假除了多少草坪么。”
那笔钱对车林晚来说也有点小贵,不要说对这个逃难过来的小男孩了。
车林晚护着他,态度很坚决,正想着要么自己咬咬牙?
夏名至却偏过头看着她,“以后这孩子是要在这个城市中生活下去的人。他必须学会倚靠自己的力量生存。光求助,不是每一次都能奏效的。而且,你不会真打算给他们买一块新的板吧,只是坏了一个角又不是完全不能用了。”
说完征询意见般的看向少年,少年被揭穿后也似乎心虚起来。
“当沙包打,肯定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你们想办法收回成本。”
“譬如呢?”一个少年明智的看出了商机。
“刚才你说,那个Joe是自己打工买回来的这块板。”
“没错。整个暑假一天不停的除草。”
夏名至看向小男孩,“他能干么?”
“开玩笑吧!谁会要一个难民去他们家除草?”
“那当你的外包工呢。”
“当……什么?”
“给你打工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接回来活,让他干?”
“嗯。你们为他做担保。”
“我们为什么要为一个难民做担保!”
“这样不就可以不用干活拿到工资了。”
“……好像,对哦。”几个少年彼此环顾起来。
“你们可以给他一小部分让他养活自己。收掉剩余的部分,不用多久还可以买新的,是不是。”
“他还没成年吧。雇佣童工是犯法的。”
“让他当你们的弟弟不就行了。在你们的监督和保护之下,你们要确保他不被别人欺负,更不能被雇主欺负,当哥哥的给弟弟一点零花钱不也是很正常么。”
少年鬼使神差被说服了。
“现在你们弟弟的家人需要一个铺位,要先保护劳工生存需要之后才能更有效的利用他们。是吧?”
看着少年们护送着小男孩去告诉家人搬去收容所,车林晚惊呆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
“他们不是坏孩子,一眼就看出来了。恶人和没那么恶的人从眼神中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无论外表是什么样子,打扮成什么样子,他们看人时候的神情是不会骗人的,与人交谈时候的姿态是不会骗人的。想要伤害别人的人,总是会很小心的随时保护着自己的要害。但是这些孩子完全没有。”
车林晚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深处是有些动摇了。
完全没有考虑到,其实是她自己陷入了一个悖论。
夏名至之所以能够那么清楚的了解一个恶人和一个不是那么恶意的人之间的分别,是因为他深切的知道,心怀恶意的人伤害别人之前,是不需要借口的。
纯粹的恶,是没有理由的。
凡是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说服别人的人,哪怕心思不善,也是被现世的公道所框固的。只要还存在能够框固住一个人的道理、规则、东西,这个人就是能够被打败的。
而能够禁锢他的人只有一个,与他相知,相伴,无所不知的重塑人格。
那就像是安装在机器内的监控程序,只要运行起来,程序就会自行启动发挥作用。
想要彻底摆脱程序,获得机器的操控权就必须想办法绕开程序运行前提,然后彻底废掉他!
他看向车林晚,轻轻笑了一下。
车林晚却在他蓦然的笑容中惭愧了起来。
自己是不是刻板印象太重了?
买咖啡的时候车林晚按住了夏名至正要付钱的手,“我来吧。”
“哦?我没有让女生请客的习惯。”
“就当是帮我省了一块滑板的回报吧。”
“那块滑板挺贵的。”
“我听到了……”
“所以再买个热狗吧。”
“……哦。”
热狗上有红色的番茄酱和黄色的芥末酱。夏名至一口咬下去的时候,酱汁滴落下来,车林晚下意识的伸出手掌去帮他接住,免得滴在他的浅色卫衣上。
他抬头看她的时候眼神中是一种令她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然后捧起她的手心,轻轻的舔去了红色和黄色夹杂在一起的酱料……
咚咚!
咚咚……
是什么在跳动。
他舔完后,单手从车门的置物架上拿了一瓶水扭开瓶盖倒在了她手上,“洗一洗啊。愣着干什么。”
车林晚有些狼狈的收回心神,可是目光却飘的根本落不下地。
这是……呃,在调教她么?!
啊!什么操作到底。
要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