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或许是一个见钱眼开的黑心律师。
但并不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反而更像一只嗅觉敏锐的老狐狸。
从与安雅代理律师的几句闲聊之中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个家伙是业内出了名的坏脾气,但是在电话里询问他是否有小朋友车林晚行踪的时候,对方居然耐心的对他解释了起来。
他们是在看守所门口分手的,这个亚洲女法医非常的单调、孤僻,自己一个人丢下他就走了。
行为举止确实符合车林晚的性格,然而却不符合对方律师的性格。
于是老哈维又做出了一个非常令人感动的决策。
他并没有随意的找了几次车林晚以后就放弃了这个女孩子,而是将整个事情经过都与看押中的夏名至解释了一番,随后进行了自己的分析。
“对这个法医,你的信任度显然比你的母亲要高许多。”
这也是他赢得夏名至的信任的方式之一,从第一次见面他就隐约意识到这个亚洲留学生非常聪明,想要糊弄他比糊弄自己的雇主马佳女士更困难。
不过母子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开明,虽然儿子有着很好的判断力,然而做母亲的并不信任儿子。
在任何的关系中都必须有取舍的,而做选择对哈维来说是再频繁不过的事情了。
他从来没有选择困难症,总是能在一秒之内做出最快最有利的选择。
就像选择自己孩子的母亲,选择合伙人,选择客户,选择社区。即使有时候会走眼,不过他不是一个不愿意承认错误的人。当然也只是在无人的背后,而不是当众。
夏名至立刻明白了哈维隐忧的事情,车林晚因为掌握了甚至在当地警方以外的线索,很有可能遇到危险!
“哈维!”
“在呢。你现在又不能出去,所以你需要我。”
夏名至纠结起来,他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人能够帮到他。
“不能联系警方么?”
哈维耸了耸肩膀,“我没有证据。我不能说是老查理带走了那个女法医。可是人就是从女子看守所出来以后消失的。虽然我与她并不熟悉,但是她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会随时随地失踪的人品。”
“她确实不是。她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你有其他的办法,或者什么联系的人可以找到她么?或者她会去什么朋友家,如果在遇到危险的情况下?”
夏名至脑海中飞快的运作。
“白守道。”
“是什么人,可信么?”
“只要能够联系到他,一定可信。”
得知对方是个黑客的时候哈维表现出了强烈的不信任,但是在夏名至的大力推荐下还是主动联系了这个横穿了整个地球的黑客。
黑客惊讶的询问他,“你说你是谁?你说什么?夏名至杀人了……”
“现在还在审判过程中,并没有定罪。但是我们需要那个女法医,可她人消失了。”
“消失了?什么叫消失了。她的定位明明还在你们同一个城市啊。”
“她在哪里?”
“等等……我可以把坐标发给你。”
“顺便多嘴问一句,我们联系过后,你不会黑我的电话和私人电脑吧?”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中国的黑客不都是靠这些来勒索敲诈外国人的么。”
“……会的。我会勒索你的,等着我的勒索邮件吧。”
“我警告你,我有国际安全部的朋友。”
“对对,没错。我有火星调查局的朋友。我随时都能够离开地球。”
“真的么?你们中国已经可以离开地球了?!”
“……没错。别忘了,亚特兰蒂斯的某个基座就在西藏。”
“你是在逗我玩?”
“谁说不是呢。”
在哈维啪的一声挂断电话之前,就已经收到了一封写着“勒索邮件”字样,里面仅仅包含一个坐标地址的邮件。
他找到车林晚和黑道律师老查理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一家24小时咖啡店里喝咖啡。
周围很偏僻,只有黑漆漆的公路,要隔开200米才有一座昏暗的路灯。而且有几座路灯还是坏的。
抵达之前,哈维果然将自己的定位分享给了他在安全部做文职的朋友。
并叮嘱每过15分钟就用暗码联络一次,如果他没有准时回复,立刻通知人来救他。
如果警方不够及时的话就找雇佣兵。
总之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哈维推开门的时候红头发的中年服务员不满意的瞪了他一眼,咖啡馆里已经坐了几个流浪汉,看来是准备过夜了。他们蜷缩在靠着角落的沙发座里,头埋的很低。
时不时的从绒线帽底下露出一双黑色阴涩的眼珠子,瞟一眼整个大厅。
在老查理和车林晚惊讶的目光中,哈维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了车林晚旁边的沙发座上。
招手叫了一杯黑咖啡。
“咖啡机坏了,只有速溶咖啡。”
“呃。也行吧。”
“只有摩卡。”
“好吧好吧。”
他看了看另外两人面前摆着的两杯冒着热气的茶。
“怎么找来的?”老查理先问了起来。
哈维用拇指戳了戳车林晚的方向,“作为一名敬业的律师,我有保护自己重要证人的义务。”
查理笑了,“在你眼里其他人都是渣渣。”
“在每个优秀的律师眼里,对手永远都是渣渣。”
“哈维,你的证人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关于杀人犯的大胆的猜想?”
哈维看向了车林晚,他明白了他们在这里的原因。
车林晚对查理说了。
虽然他一再提醒,在案件明朗之前,绝对不能告诉对方律师,避免招来自己应对不了的临时事件。
不过扫过一眼车林晚有些红肿的额角,他瞬间暴怒起来,“你打她了?”
查理露出一口黄牙,“这也是渣渣律师必备的重要手段之一。”
哈维猛地俯身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我会要求证人保护。你别想再靠近她。”
查理却靠回了椅背上,“你来之前,我们聊的挺好的。”
车林晚哼了一声,是挺好。不好的话,她恐怕已经被丢下悬崖了。
哈维碰了碰车林晚的手臂,示意她做好准备随时离开。
“哈维,哈维,你别老想着抛下我。我们是在一个案件中。而且如果这个女法医所说的是真的,这是一起预谋藏尸嫁祸案,我们能够红了!”
“我只需要证明我的被代理人是无辜的。”
“我的也是。”
“不,你的很可能不是。因为只有我的人失忆了。”
“我想试试让他回忆起来……”车林晚插嘴道。
两个老律师都眼含深意的盯着她,看来小法医有点东西啊。
哈维准备了药,面谈的时候不经意的塞在了夏名至的手心下。
“是什么?”
“别管。找个机会吃下去就行了。”
“不会死吧。”
“不至于。但足以让我担保你外出就医。”
“我老妈的主意?”
“不是。”
事实上是车林晚的主意。
药名也是她提供的,哈维找了一些朋友才从隐秘的渠道拿到了手。
看守所的医疗是有限的,对于需要大型仪器才能确诊的病例看守所医疗室的医生不敢轻易做出诊断。尤其面临的是一个外国人。
而作为法医的车林晚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病症是会对医生的初步判断造成影响的。
夏名至被双手拷在担架两侧的护栏上,一路运送到了哈维指定的市区中心医院。
看着穿着白大褂的车林晚混在医生中间走进来的时候,夏名至瞳孔收放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赞成这样冒险的计划。
这怎么看都像是母亲马佳女士的手法。
医生检查完后,哈维把所有人都清了出去,在车林晚耳边小声说,“给你留了20分钟,应该够了。”
其实车林晚自己心里也没底,她从来没有做过心理催眠破除的训练,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只听说过催眠跟梦游有些相似,而半途叫醒梦游中的人是会造成大脑损伤的。
希望不要最后把夏名至变成白痴吧……
“车医生?怎么都没有想到是你……”
车林晚默默蹲下了身,与病床上的夏名至平视。
目光谨慎小心。
“现在,仔细听我说的话。”
“好。只要不是带着我越狱就行了。我可不想一辈子成为通缉犯。”
“锁扣。”
“啊?”
“呃……”难道是打开的方式不对么。
“什、什么?你想说什么。”
“嘶,等等!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刚才哈维不是说你只有20分钟么。所以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提醒她,他还被拷在病床上。她最好做出一些合理的事情来。
“你……不知道……锁扣?”
“是什么……”
“类似于,安全词?”
“SM游戏那种的么。”
“……”完了!
车林晚后悔起来,至少应该先问问Dr.Smith该怎么用这个词。
看来果然不是随口说出来就行了。
否则日常生活中万一出现,哪怕概率再低,也是一个可怕的事件。
“钟表声……”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夏名至突然说道,“有一个钟表声。”
车林晚不明就里。但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可是周围没有钟表,她想到了哈维手腕上的高档积家表。
“催眠是需要引导的。”看着车林晚因为急切而鼻尖微微沁出的汗水,他没有办法抬手安抚她,于是只好放缓自己的音量和音调,希望能够帮她静下心来。
在钟表的滴答声中和轻缓的背景乐中,他努力的调整呼吸,让自己进入到放松的阶段。
不需要任何防备,因为现在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而她是永远不会伤害他的。
于是他在耳边听到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声音,“锁扣”。
然后夏名至慢慢的醒了过来。
“还是不行么?”车林晚的语气有些急躁。
“你想要知道什么。”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早就确信了么。必须要我亲口告诉你,才会信我么?”
夏名至的反问令她感到不舒服起来,并不是她信他就可以了啊,他们需要证据,需要自证。现在是刑事案件,不是你对我错的小孩子过家家。
“人是安雅杀的。”看到车林晚不说话,夏名至继续说了下去,“你不是早就下了定论。是安雅杀的,然后精心策划后嫁祸给我么。”
“夏名至啊,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现在血压太低了,我让医生帮你检查下吧。”
“人不是我杀的,你会救我出去的是吧?无论如何,会救我的吧。你是爱我的吧?和以前一样。”
车林晚猛地后退了一步。
“你在怕什么。”
“你是……是……”
“夏名至啊。我是那个,真正的夏名至啊。这么快就不记得了,看来女人果然是善忘啊。”
他的眼神中有诡异的光,晶亮的,闪烁着夜魅般的光泽。
车林晚突然害怕了。
万一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是他呢?
是他醒了过来,因为对方的突然出现引起了应激反应,真实的人格突然冒了出来。
于是就……
“该不会现在才开始怀疑我吧?你可不能怀疑我,都到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跟我老妈两个人拼尽全力,把我救出去么。……这样吧,你现在想办法弄断手铐,我们一起逃走吧。”
“疯了吧!”
“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那个家伙把自己消灭了呢。难道你一点都不心疼么。”
“你说……什么。”
“你认识的夏名至的人格,再也不会出现了。再也不会!”
“不对。他和医生准备了安全词,说明他还在。”
“安全词?那唤醒的人,不应该是他么。可是我感觉不到他了。他抛弃了你。哈!”
车林晚忍了一会儿。
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囚服,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还给我。你是个混蛋!把他还给我!”
听到吵闹声哈维推门进来提醒他们,可是看着眼前一幕吓坏了。
“车法医!车医生,你冷静一点。这是做什么呢。”
“是这个人!是这个人杀了人。不是夏名至,不是……不是!”
“什么?”
“夏名至有DID,后天人格分裂。他小的时候有一个很恶劣的人格,所以父母就用催眠的方法重塑了一个后天人格。但是……先天人格由于压抑产生了暴力倾向……”
哈维惊呆了,“所以,他真的是凶手?”
“不!……我不知道。”
哈维看向病床上的夏名至,他在笑!
他在诡异的笑着!
笑容阴森而得意。
跟哈维平时认识的那个夏名至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毛孔收紧了起来。
从业生涯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的杀人犯和大佬,不是没有见过精神病犯。
可是,都和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一样。
“如果,真的是人格分裂的话,在我们西方法上,是不做罪犯认定的。哪怕是同一个人动手,只要能证明是在不同人格支配下,我们不能将一具身体中的其他人格一并关押。因为其他人格是无辜的。”
哈维机械的说完,带了一丝绝望神情的看向车林晚。
这不是他最终想要的答案。
他想要的答案和此刻查理正在等着的答案是一样的,惯犯入室窃贼死因令有真相。当局糊弄应对,辩护律师伸张正义,主持公道。
这才是,他要的。
而不是自己必须为一个精神病犯人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