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浅浅听说老太君被气到昏迷的消息，已经是第二日上午了。
“诗语，请太医去一趟府里吧。”
“嗯，奴婢这就去。”诗语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柳浅浅在书桌前坐了很久，一直到腿脚有一些酸麻的感觉才回过神，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诗忆走进来瞧见这一幕，撇了撇嘴，“老太君是被茹颖姑娘气到了，主子又何必伤怀呢？”
“倒也不是伤怀，”柳浅浅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慢慢的说着，“这么些年，爹娘不在府里，虽然祖母没有偏疼我，却也没有缩衣减食，嫡出小姐该有的，也没有差着我，乍一听祖母昏倒了，说不出什么滋味……”
“可是……”诗忆一想到入宫以来的危机重重，就觉得老太君害了主子。
柳浅浅笑了笑，仍是一指头点在她的额上，“倒是你，哪来这么大的气性？”
“就是见不得他们这样对待主子，”诗忆低下头了，话语里竟还委屈起来了，“主子明明本来可以……”
“好了，”柳浅浅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觉得，皇上待我不好吗？”
诗忆听到这句问话，几乎没有犹豫就摇了摇头，急切的应道，“不是的，皇上待主子很好。”
诗忆最是心思单纯，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会去弯弯绕绕迎合别人，说一些违心的话，所以在她眼里，皇上对主子是真的很好，就是对着他们的时候，还是怪吓人的。
柳浅浅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明媚起来。
“对了，”说起皇上，诗忆突然想起自己进屋找主子要说的话了，“刚才诗语去请太医时，听前边的公公说，皇上请太医给宫里的主子们请平安脉，头一个来的就是昭和宫。”
柳浅浅点了点头，“既如此，更衣吧。”
看来，皇上准备定秦家的罪了，太医来给宫里的嫔妃们请平安脉，一定会出现几个脉相有异的。
秦氏在每日早晨请安的茶水里放浣草花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
前几天皇上带着明太医与张太医来的时候，其实已经给柳浅浅诊过脉了，此番过来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其他嫔妃看的。
“有劳两位太医了，”柳浅浅笑着让诗忆将她手上的红线解了下来，“我前些日子看医书，有些困惑之处，今日刚好问问两位，不知可否方便？”
明太医一边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点头，“娘娘敏慧好学，实在难得，娘娘只管问就是了。”
张太医从前以“奇”“怪”闻名，到了太医院一直不温不火的，如今经历了上回皇上昏迷的事情，隐隐约约竟有了领头的气势，等到明太医退下去，他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医正了。
所以他对柳浅浅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啊，医术这一块，我与明太医各有涉猎，也许就能为娘娘解惑。”
柳浅浅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才缓缓说道，“昨日我翻阅了《太平御览》时，看到了一味药方，名为寒食散，此方倒是特别，说是饥时能果腹，却又鲜少推广，不知是为何？”
“这……”明太医欲言又止，直接把目光投向了张太医，“此药性诡，张太医想必了解的更清楚。”
张太医直接腹诽，老狐狸。
他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心思一转，便娓娓道来，“明太医谦虚了，娘娘有所不知，寒食散是以紫石英，白石英，石钟乳，赤石脂，石硫磺五种，配以其他草药熬制而成的……”
柳浅浅也不打断，只是认真倾听着。
张太医生怕说的复杂了，柳浅浅不明白，便做了个假设，“娘娘您想，假若极饿之人吞了石头入腹，可还会饿？”
柳浅浅若有所思，“当下确实果腹了，但是长此以往，只怕五脏内腑都会受损。”
张太医赞许的点点头，“是这个理了，娘娘，所以服用寒食散之后往往浑身发热，能够有效的排解患者体内的寒症，但长此以往，终归不是良药。”
“原来如此，”柳浅浅笑的温婉，慢慢站起了身体，“两位一会还要去别的宫吧，倒是我耽误两位太医的时间了……”
柳浅浅都站起来了，明太医和张太医如何敢坐着？两人连忙站起了身，还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事关药理，为贵妃娘娘解惑，本就是臣等职责。”
“诗语，诗忆。”
两人闻声走了上来，各自取出一个荷包，同时递给两位太医。
看着显然是早有准备的东西，明太医心里有了一番计量，也不推辞，就收了下来，“微臣谢过娘娘。”
张太医还在迟疑，见明太医收的果断，便也接过了荷包，“微臣谢过娘娘。”
两人见话也聊完了，荷包也收下了，便起身就要离开。
明太医一脚跨了出去，张太医紧随其后，刚迈出腿。
突然，柳浅浅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一如既往轻柔的声音，看似不经意的又问了一句，“假如有人本身没有寒症，却服用了寒食散，会是如何？”
张太医的脚步顿在了原地，赶忙回过身，“回娘娘的话，若是一次两次，倒也无碍，无非就是服用之后精神头好一些……”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道，“如果长期服用，会使人精神恍惚，易怒、易燥，根据体质不同，也许还有别的作用……”
“多谢张太医，诗语，送两位太医出去吧。”
三人很快消失在门口，诗忆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合拢了门板，她猛的回过头，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主子……”
易怒，易燥，精神恍惚？
柳浅浅不由的轻轻笑出了声，这可不就是她描述过的症状，看着诗忆轻快的眨了下眼睛，“往后更要小心这些入口的东西了。”
柳浅浅这边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却将疑惑的种子深深的种在了两名太医的心中。
明太医与张太医默契的没有说话，而是走出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之后，双双停下了步子，回过头看向昭和宫的宫门，昭和宫的牌匾日日被擦洗的敞亮，在阳光下隐隐还泛着金光。
“明太医，你说贵妃娘娘这是……？”张太医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具体是什么原因却也说不上来，“我记得这段时间宫里确实没有使用过寒食散吧。”
明太医看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从怀里掏出刚才拿到的荷包，放在手心里掂了又掂，摸着自己的胡子笑道，“收了荷包，就只管看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话万万说不得啊，张太医。”
“是，是，还是明太医你有经验。”张太医叹了一口气，要是女人心有医术那么简单就好了，这么想着两人便不再停留，这可还有好几个宫要去呢。
两人才走不久，墙角一抹翠绿的衣角缓缓露了小半个裙摆。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