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蓝从沈家回来,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着,一边在想着师姐成婚,送她些什么贺礼比较好,布行、成衣铺、首饰铺……左瞧瞧右看看,看着哪个都太俗气,配不上沈清扬,逛得久了些,心里烦得紧。一抬头,瞧见了“秋影戏园”的牌子,转身便进了门。
这个时辰大厅里听戏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几桌人,台上正唱着《秦香莲》,“……食不饱来衣不暖,全仗着为妻的十指度光阴,供你读书,求上进,大比年为求功名咱们夫妻才离分,你走后盼一日来又一日,一日我盼想你十二个时辰……”
这时伙计哈着腰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是坐大厅还是二楼?”
秦正蓝转弯上了楼梯,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一盘花生,一盘醉枣儿,一壶茶。”
“好嘞,您稍等着。”伙计应声下楼。
秦正蓝俯视窗外,此时街上人来人往,对门的怡香楼门口有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铺,怡香楼的几个姑娘此时正在来回挑着试,瞧着很是舍得花钱。秦正蓝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嘴里喃喃自语:“胭脂……香粉……香粉……”突然眼前一亮。“嘿,来钱了!”
“客官,您说什么?”此时伙计已端来了茶水和吃食。
秦正蓝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道:“无事,你下去吧。”
秦正蓝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接着看向厅里的皮影戏。“……只教我明白吧死也无怨,哪怕是粉身碎骨我死也甘心,我的夫呀,你留下吧,你留下吧,可怜可怜我吧,苦命的人,我那好心的夫君……”
“听得人心堵,换个曲儿!”一道喊声由楼下传来。
秦正蓝闻声望去,见楼下有一桌三人,都是二十岁上下年纪,穿着华贵,桌上摆了不少水果点心,其中一人正站着身手指向台上吆喝着。
台上的唱声没停,只不过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个伙计,虚扶着那人的胳膊。
“哟,这位爷,您先坐呐,您要听哪出戏,跟小的说,小的这就帮您排上。”说着点头哈腰的又给那人续了杯茶。
那人坐了下来,依旧烦躁,抬手拍着桌子。“换出‘五锋会’。”
伙计道:“爷,上旬就贴了通告,‘五锋会’暂时唱不了,有两张影人儿毁了,正在赶制呢。”
同桌的一人接过了话茬儿:“那就唱‘杨家将’吧。”
伙计赶紧应了下来:“好嘞,爷,这就给您排上,这出戏完马上唱‘杨家将’。”
刚才那人又不愿意了。“立马给我换,把这出戏停了!”
伙计为难道:“爷,这戏开场了便不能停。您麻烦稍等一会儿。”
“怎么不能停!我说停就停!这什么鬼声气儿,唱得我心烦,赶紧的!”那人又提高了声调儿。
“爷,爷……您这……”伙计有些个胆怯了,身子躬得越来越低。
其他的几桌客人窃窃私语起来,没人反驳也没人阻止。
那人一瞪眼。“还不赶紧的!”
“爷,东家不在,这小的做不了这个主啊,您多担待……”伙计的腰都哈到了膝盖头上。
台上的戏依旧唱着。
“啪!”那人噌一下站了起来,一个大力把茶杯摔到了地上。
伙计吓得连着作揖。“爷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这是闹的哪出儿啊,栓子,你又把哪位贵客得罪了?”这时从后台走出两人,皆有十八九岁,走在前面的青年手执着一把折扇。
秦正蓝认出了两人,正是一起读私塾的同窗,前面一人名马文轩,后一人名马文皓,是堂兄弟俩。秦正蓝没动地儿,抓了几个花生剥着,坐在那儿看热闹。
伙计一看来人,忙哈腰回道:“少东家,这位爷要中途换曲儿。”
马文轩看都没看他一眼,合起扇子指着桌子。“没眼力见儿,先给这桌客人重新沏一壶好茶来。”
伙计赶紧应一声麻溜的跑了。
马文轩对着这桌客人拱手道:“这位客官,抱歉了,下人不懂规矩,顶撞了您。”
那人不屑地瞥了一眼马文轩。“你又是哪个?”
“在下马文轩,是这戏园子的少东家。今日家父不在园子里,恕在下眼拙,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声音是越来越大。“行了别跟我废这些用不着的话了,赶紧的,换个曲儿!”
马文轩则是压低了声音。“兄台,戏有规矩,开唱了便不能换。”
那人又恼了,喊道:“我不管哪门子规矩,让你换你就换!”
马文轩又拱了拱手。“实在抱歉,行有行规,兄台见谅。”
“那我就拆了这戏台子!”那人喊着又摔了一个茶杯,就要往台上冲。
马文轩马文皓二人一下子拦住了他,其他的伙计也都赶紧跑了过来。一时间整个戏园子乱了起来。
“我看就依这位仁兄的意思,给他换个曲儿不就成了嘛!干嘛闹这么大动静。”
楼上突然传来一道高昂的声音。众人一愣,齐头向楼上望去,见是一位年青公子,正信步走下楼梯,此人正是秦正蓝。
马文轩和马文皓齐声惊疑道:“秦……正蓝?”
说话间秦正蓝走到众人面前。他对着马文轩道:“少东家,你说你多大个事儿,闹成这样?你就依了这位兄台换个曲儿又能如何呢,我们这些客人也没有什么意见,看个热闹罢了!”说罢他环顾了一圈在坐的客人,有的客人坐着,有的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在看热闹还是吓到了,只是往这边看着,并没人言语。
马文轩没想到秦正蓝竟然向着别人说话。“这,这,你是不明白,这戏园……”
“诶~”秦正蓝扬声打断了马文轩的话,“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嘛。”说到这儿,秦正蓝又对着挑事儿那人道:“这位兄台,是这么个理儿吧?”
那人没回话,却也没再闹。
秦正蓝接着道:“不过,这位兄台,听说这戏啊,听者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一腔开场是八方来听。”
那人闻言一愣,“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