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大姐？”方路见方雪迟迟不说话，连喊了她好几声，
方雪这才回过神来，她掩饰性的抬手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说：“农村活重，她这七八年在乡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能有现在也是她自己的造化。她日子过得好，我替她高兴。”
“大姐，你就是心眼太好了，你替她高兴，她可不领你的情。她恨不得咱们全家倒霉。”
一说到方乔，方路就满心厌恶：“她就是一白眼狼，咱爸咱妈养她十几年，不说回报什么，就因为让她下乡了，开始怨这个怨那个，不念家里的一点好。外面下乡的人多了去了，谁家像她似的？动不动就翻脸不认人？”
“就她气性大。”
方雪苦笑：“小弟，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别当着她的面说，她现在有本事了，咱们全家都得指望她呢。该低头时就得低头。就像这次，她不帮忙，咱家就凑不出赎你出来的罚款。看你在这里面受苦，姐这心里真是难受。”
方路攥着筷子的手一紧，“大姐，家里真的凑不出钱了吗？”
方雪摇头：“亲戚们能借的都借过来一遍了，也就借到十块钱。你哥的工资预支不出来，是你嫂子从娘家借了五块钱，因为这，他们跟爸妈大吵了一架，还闹得分了家。我原本是拿了几十块钱，只是……结果你也看见了，我无能，当不了婆婆的家，不仅钱被要回去了，还挨了一顿打。”
“那我岂不是……要被关一年？”方路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是姐没用……”方雪眼眶一红，又哭起来，“要不，我再去求求你二姐……我多去几次，看在我们是亲姐弟的份上，她总会心软的……实在不行，我给她跪下……”
“姐，不用去了。她要是想帮我，早就帮了。”方路眼中迸发于强烈的怨恨，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现在算是看透她了！无情无义，亲情在她的眼里屁都不是！”
“迟早有一天，我要让她后悔今天这么对我！”
*
方雪提着饭盒心情愉悦的走出学习班的大门，一直等在外面的张俊立刻迎了上去，伸手从她的手里把饭盒接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把咱们摘出来了吗？以后再也不用咱们出钱了吧？”
方雪横了他一眼，眼神嗔怪：“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我就知道，媳妇儿你出马，一准能行。”张俊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哎呦，你弄疼我了。”
张俊连忙将她放下来：“没事吧？”
“疼。”方雪将手背伸到张俊的面前，用半是撒娇半是认真的语气说道：“都怪你，不过是装装样子，下手也太狠了！万一留疤了多难看！”
“方路那小子眼睛尖着呢，下手不狠点能真吗？”张俊搂着方雪的肩膀，哄她道：“媳妇你受罪了。你前几天不是相中了华侨商店的红底小皮鞋吗？回头我去弄几张侨汇票买回来，让你也体验一下国外的洋货穿在脚上是什么感觉！”
“真的呀？那鞋可贵了，一双二三十呢。”
“二三十怎么了？就算是二三百，我媳妇儿也照穿。”
“你就会哄我。”方雪被哄得眉开眼笑，她挽住张俊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你有这个心就好了，鞋就不买了。”
“买，必须买！现在不买，以后也得买！”张俊一张嘴就是画饼：“等你生了咱 儿子，别说是一双鞋，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你说，会是儿子吗？”方雪把手轻轻的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是儿子还能有假？”张俊深信不疑：“大师都说了，他那方子包管生儿子！你接着喝就是了，别嫌苦。大师说了，咱命里本来没儿子，是靠他那祖传的方子才怀上的，所以这药得喝到生，中间一天不能停，停了儿子就跑了。”
方雪心里半信半疑。
毕竟周围都在打倒牛鬼蛇神，破除封建迷信，所以冷不丁的遇见个‘大师’，方雪并不是很相信，心里想的也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招摇撞骗的神棍。
只是她求医问药七八年都没怀上孩子，反而是张俊他妈找来的这位‘大师’，给她抓了两副药，才回家喝了半个月，到了日子，她该来的月经没来，隔了七八天又开始有了妊娠反应，不能闻见一点油腥气，闻见就吐。
跟她怀盼盼的时候一个样，可不就是怀孕了嘛！
方雪也闹不准这‘大师’是凑巧了还是有真本事，所以表面上也没表现出来。
“我没嫌药苦，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小弟。”方雪叹了一口气：“眼看着他被关在学习班里受苦，我这个当姐姐却帮不上他的忙。”
“我知道你跟小弟感情好，但是小弟被咱爸咱妈惯坏了，趁早吃点教训也好，不然次次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他改不了，往后还敢。”
张俊直白的说：“媳妇儿，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小弟一天不改好，把钱花在他身上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以前就算了，以后不能再纵容他了。毕竟咱们现在有儿子了，咱得把钱留给咱儿子。”
“乖啊，都是为了咱儿子。”
方雪本来就没打算出钱帮方路，但是不出钱显得她当姐姐的无情无义，不仅遭埋怨还容易影响姐弟感情，这才大费周章的在方路演了一场戏，把他的怨恨都引去方乔的身上，这样她就还是方路的好大姐。
只是这样的想法却不能让张俊知道。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个当姐姐的连亲弟弟都不管，他会怎么想？
没有男人会喜欢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温柔善良才是王道。
方雪垂下眼，有些难过的柔柔应道：“我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