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冷意，苏漫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
扭头看着张嬷嬷，尽量温和的开口道：“嬷嬷先起来吧！”
张嬷嬷却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说话，也不肯抬头。
苏漫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与夫君今日找你来，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夫君从小由你看着长大，他不过是想问一问缘由，想听你解释几句罢了！”
张嬷嬷瞬间老泪纵横，朝着苏漫重重磕了个头，再起身时，额头已通红一片。
“老奴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解释！”
沈南辰用力掐了掐眉心，长出一口气：“罢了！本侯只问你一句，我父亲当年死的意外，你可知晓？”
张嬷嬷浑身一震，脸上却没有除了震惊以外的情绪：“老奴不知。”
听她这么说，沈南辰不由得松了口气。
若她知道父亲真正的死因，他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你起来吧！说说今日的事，为何临门一脚，却又改了主意？”
张嬷嬷眼中一片灰暗，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跪在原处憋了半天，才犹豫着开口：“侯爷和夫人，原来早就知道今日的事？”
“你做的那般明显，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发现你的异常吗？”
沈南辰的手被苏曼抓在手中，逼得他不由得将声音放得轻缓了些。
苏漫看着她缓声道：“嬷嬷现在可以说了吗？”
张嬷嬷苦笑一声，缓缓开口：“当年，前朝覆灭之时，我只是宗室中一个小丫头，同楚家少爷一般大小。”
“新帝登基后，凡是成功出逃的前朝皇室，都聚集在一处，成立了一个叫光明盟的组织，所有成员只做一件事，就是为复兴前朝而活。”
“那组织的首领，将所有人都单独关在一个小房子中，每日由专人负责教导我们学会各种东西。”
“除了每日来教我的先生，我没有见过任何人，说起来可笑，就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对面站着的是敌是友。”
“所以，我到如今的年岁，都不知道光明盟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苏漫心中颇为震惊，怪不得！
当时她察觉出张嬷嬷的异常，便一直暗查，可无论她怎么查，都没查到张嬷嬷和沈老太君有过交集，想来原因正在这里！
这般说来，那人心思，未免太过深沉！
来不及深想，她就被张嬷嬷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在我十六岁那年，被人蒙了眼，送去了不知是谁的床上，后来，便有了青柏。”
说到这里，张嬷嬷脸上有了些许动容：“只是我没想到，在我刚生下青柏的时候，他们给了我新的身份，将我卖进这平西侯府，从那以后，我变成了侯爷的乳娘。”
“刚到侯府之时，我整个人的心都是麻木的，日日都在等着任务，却日日都没有等到。”
“后来同老夫人和侯爷生活的时间久了，竟慢慢地习惯了这种安稳的生活将过往种种，深深藏在了心底，一心只想做好侯府的下人。”
“却没想到，在前不久，那些人又找上了我！”
自己亲手将身上的遮羞布一块块扯下，张嬷嬷跪在那里，神情有些窘迫难堪。
“后来的事，侯爷就都知道了。”
苏漫听完张嬷嬷说的话，心里有些憋闷，艰涩开口道：“所以，他们找你的任务便是让我死于生产，一尸两命，试图借此重创沈南辰？”
看着张嬷嬷脸上的僵硬，苏漫便知自己没有猜错，又继续开口道：“你怕你若不应下，他们会找旁人来，又怕到时候事端一生，我们没有准备，所以近日才表现的如此反常，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
“这点夫人倒是猜错了，老奴原本想着完成这次任务，换取青柏的自由之身，不用再受制于人，只是老奴深知侯爷一家都是良善之人，这些年来，对我们母子颇为照拂，实在不忍下手，没想到，夫人玲珑心思，早就看透了老奴。”
张嬷嬷此时已经愧疚难当，双手不停揉搓着衣襟：“再者说，老奴也没料到，您生产之时，老夫人会亲自陪同，老奴这才歇了心思。”
苏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可你也拦住了前来报信的小厮，不是吗？”
“女子生产之时，最怕受到惊吓，导致气血逆流，说到底，嬷嬷还是没想存心害我。”
“那人自以为计划周密，万无一失，却没想过这府中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来了！”
什么梁王来府上，有要事相商，不过都是借口罢了，南辰若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那人又怎会按耐不住出手？
张嬷嬷的眼眸亮了一瞬，随后又渐渐熄灭：“事已至此，老奴自知罪孽深重，愿以死谢罪，望侯爷看在往日情分上，将青柏撵出府，老奴只希望他能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说完，她朝二人深深叩首：“老奴在此，拜别侯爷、夫人，愿侯爷、夫人琴瑟永和鸣，身体长康泰！”
沈南辰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奔至张嬷嬷面前，看到张嬷嬷不知何时已变得青紫的嘴唇，眼眸中闪着恐慌：“奶娘！”
浑浊的泪液从张嬷嬷苍老的眼中慢慢滑出，她一脸慈爱看着沈南辰，仿佛看到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小少爷，老奴万幸，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和老夫人的事，今日，老奴死亦瞑目！”
说完这句话，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沈南辰的脸，却只伸出一半，就又无力的落下。
刺眼的黑红从她嘴角蔓延而出，将她精心拾掇过的脸弄脏。
“奶娘！”
沈南城跪在地上，红着眼眶低呼。
苏漫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心中被懊悔和愧疚填满，也是酸涩万分，撑着身子下床，默默陪在沈南辰身边。
动了好几次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夫君，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许久之后，沈南辰才无力开口：“这不怪你，娘子歇息吧！我去，送奶娘最后一程！”
他小心地将张嬷嬷抱起，一脸肃然跨出门外。
沈夫人抱着孩子随后而至，一进门就看见苏漫还站在地上愣神。
“你这丫头！还在月子中呢！怎么能这样折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