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黑之后，阿澈如往常一样准备从窗子出去。
凌辰一把薅住他的领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阿澈点头：“明白！”
凌辰这才将它放上窗台，看着它在屋顶上跑远了。
而他的眼前也出现了和阿澈一样的事物。
一片一片白雪覆盖的屋顶，高低参差的屋脊，纵横的街道，还有头顶从乌云间隙露出来的点点星子。
疏星朗月。
如果没有这些散做一片片的乌云遮盖，也是个晴明的好夜呢。
阿澈撒了欢，在屋顶厚厚的白糖似的雪里滚了几滚，凌辰眼前的星子也跟着转了几转。
它跑得急滑了一跤，但木头的身体毫发无伤。
凌辰也跟着一抖，手指却被针扎出了血。
“那是什么？”阿澈小声咕哝道，“凌辰我去看看那边。”
凌辰想说不行也没有用，阿澈已经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
它趴在一处屋脊的后面，在不远处正有一只狐狸蹲在房顶上对着月亮笑。
狐狸应该是只火狐，但皮毛却像是烧焦了似的黯淡无光。
也许是怕被发现，它只是咧着嘴笑，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此情此景，凌辰倒没有大惊小怪。
毕竟南境紧邻瘴地，许多妖界的小妖会在城墙附近徘徊。
就算是防守严密，偶尔有一两只偷跑进来也是有可能的。
大凡妖类在夜晚对月吸收月阴之华进行修炼，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阿澈却似乎对这只狐狸很感兴趣，它仿佛将自己当成了这屋顶上的一块砖，牢牢地和周围融为一体。
凌辰对阿澈这种时不时就要爆发出来的孩子心性已经习以为常，重新拾起针线来给它做衣服。
狐狸看着天上的月亮，贪婪地眼珠一刻也不肯离开。
毛绒绒的大尾巴搭在瓦片上，将上面的雪衬得更白。
乌云更散开一些了，圆圆的月亮像是一刻发光的汤圆从里面滚了出来，可爱地悬在天上。
几条海草一样的黑乎乎的东西从它的背上伸出来，在寒冷的夜色里飘摇。
凌辰的动作停住了。
他手里的针别在阿澈新衣服的扣子上，就像现在这个诡异的场景映入了他的眼睛。
只见狐狸背上那些黑色的东西蛇一样扭动着，上面竟然也像鳞片似的泛出点点微光来。
但凌辰知道那些不是鳞片反出的光，而是它们在吸收月亮的阴华。
他也见过大蚌在月下吞吐月华，但那光只是在老蚌的珍珠上闪现。
一样的道理，狐狸炼丹都是从嘴里吐出来对照月光进行修炼，像这种状况之前真是闻所未闻。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个念头忽然从他脑海里闪过。
除非这狐狸被控制了。
真正修炼的并不是这只狐狸，而是狐狸身体里的东西。
凌辰嘴角上扬，扔掉手里的东西，兴致勃勃地通过阿澈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和自己使用的傀儡术有相似的地方，甚至还给了他一点启发和灵感。
虽然现在他也说不清是什么，但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哈哈，我就说你会喜欢。”阿澈开心道。
谁知那狐狸耳朵十分灵敏，听见有人说话立刻把背上的东西收了回去，几个纵跃就消失了。
阿澈急忙跳起来去找，却哪里还能找得到？
只是急得他四处乱窜，也没有再看见一丝影子。
头顶上的云再次聚合起来，月亮不见了。
凌辰目光黯淡下去，他知道今晚那狐狸不会再出来了。
“笃笃笃”三声轻响，凌辰拉开窗子。
阿澈带着一身凉气钻了进来：“凌辰……”
它像一个丢了糖的孩子似的没精打采：“狐狸跑了。”
凌辰点点头，提起刚刚在做的衣裳给它比了比。
阿澈四仰八叉地躺着任他给自己脱个溜光，又把新衣服换上。
凌辰拍拍他的脑门，比了个手势：喜欢吗？
阿澈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喜欢。”
它仍有些气恼：“都怪我不该出声，让它就这么溜了。”
凌辰摇摇头，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头顶。
阿澈道：“我看外面的天什么什么时候晴恐怕都要这狐狸说了算，它要修炼的时候就把云幕打开，走的时候就合上。”
说到这里它跳到地上盘膝坐下，用一只小短手支着大脑袋做深思状：“虽然妖修炼不一定全靠月亮，但它这样遮蔽月华，难道妖王就不出来管一管吗？”
凌辰笑眯眯地看着它发牢骚，没有制止也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知道啦，这就睡觉。”阿澈跳上去拍了拍自己的头，“来吧。”
妖王是没有出来管，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水晶宫里烛光幽幽，蓝皮妖精正举着灯杆给一千支蜡烛挨个点燃。
竺嵬熙穿着银色的袍子斜靠在高高的王座上，似乎要和这宫殿融为一体。
“大王……”蓝皮妖精捶着自己酸痛的肩膀，期期艾艾地看向王座上的人。
竺嵬熙眼睛都没转一下，无情道：“继续。”
蓝皮妖精带着哭腔应了一声，抽抽噎噎地接着点蜡烛。
它内心有一点点绝望。
毕竟一千支蜡烛，才刚点了二百零三支。
“哇……”终于忍不住哭了出了声。
竺嵬熙却并没有感到厌烦，反倒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在这诡异的伴奏里抬头看着水晶宫的殿顶。
天气晴好的夜晚，月光从那里流泄下来，瀑布一样倾倒在宫殿里。
整个水晶宫宛如梦境一般，地上还会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华。
而这样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现在的水晶宫里死气沉沉，像一只巨大的透明棺材。
蓝皮妖精也许是哭累了，于是收了声音专心致志地点蜡烛。
竺嵬熙却不乐意了：“怎么不哭了？”
蓝皮妖精委屈地跪倒：“大王……”
竺嵬熙满意地点点头：“活要接着干。”
蓝皮妖精答应着起身，边哭边点蜡烛。
竺嵬熙忽然道：“停。去再叫十个声音大的来。”
等这十只妖到了，便奉命开始哭，把个蓝皮妖精听得头皮发麻，龇牙咧嘴地去捂耳朵。
竺嵬熙满意地仰起头，心道：还是这样丰富的声音才更耐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