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开心了，宝林？”宋程迎直到收拾完要去睡了，才发现了这个徒弟的情绪。
宝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委屈道：“陆大哥又打我的头。”
宋程迎上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师父摸摸就不疼了。”
宝林烦躁地道：“我不是怕这个。”
“那你是怕什么？”宋程迎安慰道，“他不会真打你的。”
“你看他个子高，实际上心里还是个孩子呢。”
“真的？”宝林仰着小圆脸问。
宋程迎笑道：“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他和你逗着玩的。”
宝林忽然又委顿下去，小声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宋程迎不由发出一丝疑惑，自己这个徒弟人不大，心思还不少：“那是因为什么啊？”
宝林吞吞吐吐地说：“最近师父教的功课，学着比原来吃力很多。”
说到这里，他的一双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也撇成了八万。
“师父，我是不是变笨了？”
宋程迎忍笑道：“宝林很聪明啊，怎么会变笨呢？”
宝林越说越委屈，终于还是让两大滴眼泪掉了下来：“师父，你给我看看吧。”
“看哪里？”宋程迎不解。
宝林一边抽噎，一边指着自己的头：“我会不会被陆大哥打傻了？”
“哈哈哈哈……”宋程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完全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了。
“师父！”宝林痛哭出声，“你怎么还笑！”
“你唯一的徒弟要是变成了傻子，你的医术就没有人继承了！”
宋程迎拼命阻止自己继续笑下去，但是他是个大夫，只知道痛是可以忍的，笑却不能。
“别，别哭了。”为了防止自己笑断气，他捂着肚子往外走，“师父一会儿就回来。”
“哎呀，我得出去缓缓。”
宝林感觉自己沉没在巨大的孤单里，怎么师父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师，师父。”他伤心地差点哭断气，“你不喜欢宝林了吗？”
他一边哭一边生气：这个陆大哥真讨厌，他来之前，师父从来都没有这样子过。
宋程迎回来的时候，宝林已经收了哭声，神情寞落地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帮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程迎在他身边坐下来：“不哭啦？”
宝林嘟着嘴把脸转向一边。
“好吧。”宋程迎抬手想摸摸他的头，被他躲开。
“今天你陆大哥为什么要打你的头呢？”
宝林咕哝道：“我说要帮他，他就打我的头。”
宋程迎也学着他把脸枕在胳膊上，歪着头看他：“哦，那是他的不对了。”
“宝林要帮他，他怎么还打你的头呢？”
“就是嘛。”宝林生气地转回头来，“我看他在门边看萍萍姐，我就说他要是懒得过去，我可以帮他叫萍萍姐。”
“然后呢？”宋程迎笑眯眯地问。
“然后他就说我是嘴馋，想要去吃糖。”说着话他嘴角又掉下来，眼睛一眨一眨的又要哭。
“还说要给我告诉师父。”
宋程迎看他这风雨欲来的架势连忙哄道：“哎呀，这是他不对，明天师父替你说他。”
宝林这才有了一种伸张正义的感觉：“师父，宝林本来也没做错。”
“是的，怎么能随便冤枉人呢。”宋程迎一本正经道，“这是宋大哥不对。”
小孩子的心里本来也没有许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得了师父的话，便一天云彩都散了。
但做师父的，总还是心疼徒弟。
宋程迎揽着他道：“下回你再看见陆大哥像个桩子似的戳在那里，就离他远一点。”
宝林纳闷：“为什么啊？”
宋程迎想了想不知怎么向他解释，只得编了个理由：“他那会儿比较呆，咱们让着他一点吧。”
沉默片刻宝林不知想到了什么，说：“他才不像个桩子呢。”
“怎么说呢？”宋程迎问。
宝林脸上还挂着一条条的泪痕，这会儿又笑了：“桩子都比他勤快。”
宋程迎哑然失笑，逗他道：“那他像个什么？”
宝林哈哈笑道：“螳螂。”
“螳螂？”
“嗯，螳螂。”宝林伸出手指着院墙边的一棵树，“和书上捉蝉的螳螂一模一样。”
两个人缩起脖子都笑了，又连忙捂住嘴巴，怕被陆元丰本人听到。
陆元丰若真是听到了，委屈一定不比宝林小。
自从萍安坊开张以来，跑前跑后，熬糖收钱，他是一样都没少。
本本分分地做着财神的本职工作，还附赠体力劳动。
因为南境王府金字招牌的加持，以及妙手回春怀恩堂宋大夫的秘方，平日来买药糖的人也不在少数。
人多了自然就要排队。
这日，秋萍萍打开店门正在整理店铺，陆元丰也早早地来了。
两只黄雀从门前无声飞过，吓了来买糖的人一跳。
“哎呦。”那人抚了抚心口，“吓我一跳。”
秋萍萍和陆元丰抬眼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不是路夫人吗？”秋萍萍笑呵呵地问，“这么一大早就出来了？”
路夫人身体肥胖，那门只有她一个进，就别瞎想同时有第二个人能出去。
她咧开朱红的厚唇，露出一排白牙：“三小姐好。”
这路夫人是卢氏的好友，也是店里的常客。
客人第一，秋萍萍自然不敢怠慢。
“路夫人早。”
路夫人笑嘻嘻地道：“前次买的糖我给了卢夫人一些，剩下的吃完了。”
“我呀，就吃不下睡不着的想着你这口。”
“这不是清早一起来，赶紧就过来买一点，回去解解馋么。”
秋萍萍看她一个劲儿地给自己飞眼儿，全身都不是滋味：“路夫人喜欢就好。”
想着人家毕竟还给自己去招揽了顾客，于是夸赞道：“卢夫人有您这样喜欢分享的姐妹，真是太幸福了。”
路夫人自豪地说：“可不是么，跟我做姐妹，那可是有福了。”
秋萍萍正搜肠刮肚地琢磨着怎么接下她这一句话，却听她继续道：“哎，卢夫人她最近有点不顺当，咱们做姐妹的，别的也帮不上，给她买点可口的开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