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老夫人有点动摇了。
刘先生只说燕琮气弱肾虚，需要进补，虎鞭鹿茸也用了不少，这就抱上了个大胖孙子。
燕老夫人和燕琮只当是刘先生的药见了效，到底从未怀疑过孙子来路。
被辛柚宁这么一说，不安的种子便在心中埋下了。
“去兰姨娘那把小少爷请来，让三爷亲自带他过来，就说我想儿子和孙子了。”
燕琮之前和冯氏感情不见得多么深刻，对年轻貌美的兰氏也谈不上喜欢，可自从得了儿子，了却多年一桩心愿，立刻对兰氏高看了几分，常在兰姨娘屋里陪燕小公子。
此刻燕琮正在兰氏院子里，握着儿子的手描红，听到母亲传唤，忙高高兴兴抱着儿子过来堂屋。
燕小公子今年三岁了，软糯可人的一团，刚放下地就挣脱父亲的手，迈着小短腿扑到燕老夫人膝盖上。
“奶奶，翎儿要吃糖糖！”
老夫人把燕翎抱在怀里搓揉，对燕琮介绍辛柚宁。
“燕琮，这是安平侯府的辛乡君，医术在沛阳城也是小有名气的。”
燕琮笑容收敛下来。
什么沛阳名医，明明就是个十七八岁的臭丫头，看了点医书就敢自称名医了。
男人在那方面自尊心都很强，燕琮那点隐疾更不愿让人知道，当时看刘先生也是偷偷摸摸的，连冯杏儿和兰氏都蒙在鼓里。
辛柚宁那天在冯杏儿屋里说他有病的话，其实已经传到了燕琮耳中，他自是怒不可遏，更加抱怨冯杏儿领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进门。
现在怎么连老太太也糊涂了？
燕琮冷笑一声。
“母亲叫儿子来，该不会是要叫这位小乡君给我看病吧？”
看这抵触的态度，辛柚宁就知道燕琮讳疾忌医，特别又是个年轻女大夫，他肯定更加排斥。
燕老夫人没有立即回答，她贴身的嬷嬷却捧了个白瓷盅出来，哄着燕翎道。
“小少爷想喝蜂蜜水吗？”
燕翎知道蜂蜜是甜的，笑嘻嘻双手去抢，燕老夫人就从髻间抽了根细簪在燕翎手上戳了一下。
辛柚宁立刻知道燕老太太想做什么，见状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滴血珠落在瓷盅里，燕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嬷嬷连忙拿出饴糖哄着他出去了。
燕老夫人命人把瓷盅和簪子递到燕琮面前，他顿时面色铁青。
“母亲怎么了！居然听信外人谗言！”
“让你试，你便试！”
燕老爷过世得早，燕琮自小在燕老太膝下养大，对母亲很是恭顺，见她如此固执，只得无奈地戳破手指，也往瓷盅里滴了血。
两滴血珠在水中相碰，很快便融作一团。
燕琮嘲讽的目光投向辛柚宁，燕老太却是怒了。
“乡君看见了吗？我们阿翎是半点不掺假的燕家子孙！”
辛柚宁一点也不觉得惭愧。
“老夫人，滴血认亲这土办法根本就不准确，只要血型相同的人，血液都能相融。”
她取过瓷壶和茶杯倒了几杯清水，不顾燕琮惊讶，捉住他的手就往每个杯子分别滴了血。
丁香很是机灵，一看便知道辛柚宁想证明什么，当即割破自己的手指。
可燕琮和她的血并没有相融。
燕琮母子被这场闹剧气得不轻，哪里还肯理会辛柚宁的胡言乱语。
“来人，送客！”
燕家仆人窜进来要拉辛柚宁，却被她灵巧避开，仆人只觉指尖一痛，辛柚宁手中茶杯晃过，将他滴落的血接住。
仆人的血和燕琮的血很快便凝在一处，燕琮母子不由愣住。
辛柚宁笑道。
“这位大哥看起来也三十多了，燕三爷恐怕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难不成两位是亲兄弟？”
这话一出，燕老夫人和已故燕太爷的清白都要不保。
家仆吓得扑通跪地。
“老爷明鉴啊！我、我不是老夫人、老太爷的私生子！我是十四岁才从外头市集上买来的！”
“你混说什么！快滚出去！”
打发了下人，燕老夫人不能置信地走过来，托着茶杯看了又看。
觉得放心不下，又把自己的指头也戳破试了试，居然和燕琮的血液也不能相融。
儿子是不是自己生的，燕老夫人总不至于搞不清楚，这次她终于信了，叹气道。
“滴血认亲是传了多少辈的老法子了，没想到竟也不能信真，乡君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见识。”
“要是再加热一下，人和狗的血都能相融！老夫人不信可以试试看。”
燕老夫人摆摆手，那她就没有兴趣知道了，她语气软和了不少。
“燕琮啊，我看这位辛乡君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你就让她给你瞧瞧吧！”
燕琮额头青筋突起，可是母亲发话了，他又不得不照做。
就像结发妻子冯杏儿，燕琮其实觉得她贤良又温顺，没有什么大过错，只是因为无子，燕老夫人要逼他休弃，他虽有不舍，也不会违抗母亲的意思。
可心里到底排斥辛柚宁，虽然配合地伸手吐舌头，目光却始终是冷的。
辛柚宁置若罔闻，替燕琮把脉的同时，甚至还现场给丁香教学。
“燕三爷面色光白，舌苔色淡，脉沉细弱，这是肾阳不足，阴虚内热，你说说都有哪些临床表现？”
丁香掰着指头回答。
“应该是夜尿多，房事淡漠，疲软精稀……燕三爷，我说得对不对吧？”
两个妙龄少女围绕自己下腹三寸讨论得热火朝天，燕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可气的是，全都被她们说中了。
辛柚宁看出燕琮的难堪，反而笑着安慰。
“我们是医者，有什么说什么，对症而已，燕三爷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燕琮心中骂了句不知廉耻，狠狠地别过头去。
“我不相信你，也不会喝你开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