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九年，祁子夏再次见到了苏煜。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的重逢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她狼狈至极，他意气风发。一如当年。
祁子夏此刻正跌坐在地上，白皙的脸上挂着几道殷红的抓痕，半扎着的头发被挠得像鸡窝。
白色的外褂上洒满了棕黄色的液体，领子歪歪斜斜地被扯到了一边的肩膀上。
她前方站着一个胖女人，正动手动脚地对她比划着，表情狰狞。
亏得一旁同样身穿着白大褂的女孩，正费劲地拉扯着胖女人，才阻止了胖女人的拳脚落到祁子夏身上。
“你个杀人凶手！还我女儿！”
“没有医德，哪里来的野鸡心理咨询师？！我就不该信你！”
“大家快看啊，无良医师害人了！我可怜的女儿啊！……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此刻正值午休，办公楼里一片安静。胖女人突兀的吵闹声正快速地向四周传开，显得异常刺耳。
不一会儿就围过来了一大群人。
他们看着被推倒在地、一身狼狈的祁子夏，开始窃窃私语，拿起手机边拍摄边吃瓜。
“听说，这个心理咨询师是新来的。”
“对啊，刚入职几天就杀人了。”
“嘘，怎么说话呢！小心别人告你造谣！她没杀人，听说是心理治疗不当，病人咨询完就自杀了……”
“治疗？违规治疗吧……”
祁子夏混乱的思绪逐渐平复下来。她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各种揣测和诋毁，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群。
她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正想爬起来应对这混乱的局面。
却在目光触及到前方那对相伴而来的璧人后，忘记了动作，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似的瘫坐着。
是苏煜……还有邱笑阳。
九年不见，他俩果然还是在一起了。
虽然早在回国前，祁子夏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苏邱两家订婚的消息。
但如今亲眼看到他俩出双入对，心情好像比当时更加糟糕。心中那一丝阴暗的期待也彻底破灭了。
祁子夏看着他俩手挽着手从电梯里出来，不紧不慢地朝着她走过去。邱笑阳时不时踮脚和苏煜说着什么，苏煜每次都耐心地低头回复，动作很是亲昵。
看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祁子夏一瞬间忘记了反应，目光直直地和苏煜对上了。
他变成熟了。
曾经略显青涩的五官现在已经变得稳重刚毅。他好像瘦了，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变得更加锐利。
记忆中爱穿宽松休闲服的他，已经换上了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脸上戴着一副他曾经最讨厌的金框眼镜。
视线就这样隔着人群交汇着。苏煜的眼神从对上祁子夏开始，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祁子夏知道，他认出她了。
他俩总是有着这样的默契，不管身处何处，周围多嘈杂，总能在视线所及之内第一时间认出对方。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是一样。
只是他的眼神变了，曾经满是爱意的双眼，此刻只有冰冷。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毫无感情地盯着她。
他隔着助理站定在她面前。像一个百无聊赖的人，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戏。
实习助理有好几次没拉住江婷，祁子夏生生挨了几脚踢。
力道不小，其实很痛。但祁子夏却没有在意，因为此刻更痛的是她的心。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用冷漠戏谑地眼神看着她，对她的“挨打”毫不动容，袖手旁观。
甚至在胖女人的脚踢到她的手时，不甚在意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这声嗤笑让祁子夏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向他。
他痞气不屑的样子，祁子夏见过很多次，教训流氓的时候、欺负校霸的时候、对讨厌的人挑衅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这次对象换成了她。祁子夏内心一片冰凉，哪怕早有预料还是被重重一击。
越来越多的同事闻声跑出来了，他们纷纷上前，拉住了情绪激动的胖女人，将祁子夏从地上扶了起来。
咨询中心的合伙老板蒋天明也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苏煜身上，一脸笑容地上前握手。
“苏总您来啦，真是有失远迎。让您见笑了。”
蒋总打完招呼，才回过头来对他们挥了挥手。
“大家散一散，没什么好看的。张敬李潇你俩好好招待下江女士，小静你也扶子夏先过去休息，我一会过去。”
说完便追着苏煜和邱笑阳的背影朝会客室去了。
苏煜和蒋总打完招呼便转身就走了，自始至终，没再多看祁子夏一眼。
邱笑阳倒是从一开始置身戏外的看客身份回过了神，探究地看着被扶起来的祁子夏。
在蒋总叫出子夏的名字时，露出了一副吃惊的样子，慌慌张张地转身朝苏煜追去。
祁子夏闭眼苦笑。
邱笑阳还是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千金大小姐的样子。
当初她就没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用她的话说就是，从来没有把她当回事。
如今再见面，她还能认出自己也是不容易。
这场闹剧最终在同事们的帮助下顺利落幕。在经过长达三小时的不算顺利的和谈后，祁子夏又接受了警察的问询。
一切结束后已经是傍晚。
祁子夏伸了伸懒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阳台上，看着楼下下班的人潮和车流，眉头紧皱。
她被停职了，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能再回来办公。
这是合理的处置，祁子夏没有疑议。
只是下午警察来找她问询的时候，她旁敲侧击了解到的情况似乎对她不利。
他们几乎排除了黄姚家人朋友和霸凌者的作案嫌疑，把矛头朝向了祁子夏。
他们紧抓着祁子夏咨询过程中的疑点，质问她为何要对黄姚进行逼问导致她失控。
他们质疑祁子夏不是在进行心理咨询而像是精神操控和审问。
祁子夏笑了笑，要换成是她做调查，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疑。
愣神了一会，她叹了口气，捧起前天刚买的石竹花盆栽，拿起桌上那沓刚整理好的文件，往对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