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尽管从事后分析，安德烈亲自跑来古尔城理由充分，但张牧着实感到意外。
二王子当初的自嘲不像谦虚，而是实打实的认为，自己在王国的地位只是个小透明。
这样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可能和手段的弟弟，他仍要前来，剪除不确定是否会成为其羽翼的古尔城城主。
真不知道该笑话他心胸狭隘，还是赞赏他慎重过人。
待多米特联系好米赫，张牧摇着头，哑然失笑的来到后院。
帕林娜和莉亚都还没睡，似乎有些担心突然从王都过来的信使，带来的是不是坏消息。
推开门，张牧满怀歉意的向莉亚表示，明天的逛街得取消了。
因为安德烈轻装简行，又是搭乘速度迅捷的狮鹫，导致预估后天到来的日期，被提前到今天。
莉亚这段时间被宠爱包裹，但并未丢失乖巧的性子。
点点跑到他身前，一把环抱腰，说逛街什么的哪天都可以，一边用脑瓜安慰的蹭着张牧肚皮。
等两人结束感情交流，帕林娜才迈着小步过来，像是尚未从用餐时的惊慌走出，低声问王都之行需不需要自己陪同。
稍微沉默会，张牧面色平静拒绝，说这次去王都只是例行述职顺便接受嘉奖，很快就能回来。
帕林娜点点头，没在说什么。
见状，他嘱咐两人早点休息，自己则转身找到在伏案批示公文的索伦。
“你跟帕林娜说我吃饭习惯用筷子做什么？”
揉了揉鼻梁，他放下鹅毛笔：“城主大人，既然二夫人察觉您用刀叉很别扭，隐瞒和教鞭也只会导致加深怀疑，
不如随便安排个借口就是。”
“你安排的什么借口？”
“城主大人年轻时期的生活十分艰苦，常年在野外露宿和魔物战斗，随身携带的餐具时常丢失，于是就地取材两根木棍，用来夹取食物。
虽然后来生活富裕了，但还是更喜欢木棍，因为这是对曾经努力拼搏的自己追忆、缅怀。
也是鞭策现在的自己，不可沉溺舒适安逸，从而懈怠懒惰。”
嘴角抽抽：“你挺会措辞啊？”
“这是索伦的工作。”
“既然你这么会写，给我写一篇论……宣誓词，明早就要。”
“什么宣誓词？”
“鼓舞第一军士气，要求表达士兵的志向和坚韧不拔，以及战无不胜的气势。
最重要的，至少一千字以上。”
索伦呆住：“宣誓词有一千字以上的吗？”
“我的有。”傲娇的甩了甩衣袖，张牧往屋外走，刚走两步又回头，“对了，明天中午出发前往王都。
你记得把后面几期工程安排妥当。”
“遵命。”
离开前把山门和霍格沃茨的后续建筑、地貌等修建事项布置下去，是张牧打算去王都的当天，就在心里制定完成的计划。
毕竟到了王都可不是山高皇帝远的古尔城。
在解决敌人之前，压根没有渠道和权限启动工程，但山门、霍格沃茨的完善又不能停。
思索一番后，决定在古尔城继续施工，到时候完工的时候，张牧独自回来一趟就行。
离开索伦房间，他回到自己书房独坐一夜，沉思到达王都后该如何打开局面。
一夜转瞬即逝。
早晨的阳光，透过门缝在地毯上落了条金黄竖线。
起身和赶来的多米特走出城主府，准备去接应第一军士兵。
可刚穿过城门，却在泥路边看见个意料之外的人——安德烈。
他昨晚不是回王都了吗？
张牧心里涌起疑惑，面色保持平静迎上去：“安德烈殿下，您这是……”
“昨夜原本直接赶回王都，但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
“那再城外呆着做什么？去城主府找我就是。”
“夜深了，打扰别人美梦太失礼了。”
“怎么会呢。”
“呵呵，城主先生不用客气了。”安德烈微笑着解释，“何况昨晚我也很忙。”
“哦？”
“狮鹫军团是父王的近卫军，从未离开父王身边超过一天。
这次在古尔城停留快一个月，我有必要去探望，然后向父王禀报情况。”
“原来如此。”
“顺便知会城主先生，我已经代表父王向狮鹫军团下令，您前往王都的一路，安全问题由他们负责。
当然我并不是小瞧城主的实力，而是，您明白的，这是英雄该有的礼遇。”
张牧开口要说话，他摆摆手打断：“不要拒绝，身为英雄，本就和普通人不同。
嗯……大半年前，我的王妹结识一位天赋出色，可惜才情贫瘠的魔法师。
王妹在他身上给予厚望。
令人遗憾的是，和城主先生相反，他没有成为王国的英雄，甚至连一位强大魔法师都距离遥远。
不久前他死在一次微小的冲突之中，就像一株被踩断的杂草，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那确实让人感到失望，想来公主殿下也是。”
“是的，但能够体谅，为别人的未来投入资源本身就有风险，并不是每次都能获得回报。”
“就像安德烈殿下说对的一样，我很赞成。”
“哈哈哈……”他大笑几声，“我们有相同的爱好和话题，期待和您在王都的再会。”
说完，手指贴着嘴唇吹了声口哨，狮鹫从头顶云层俯冲出来落在身旁，安德烈跳上背，向天空飞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元帅大人。”人不见了，多米特才问，“他最后的话，是在贬低莱克王国的公主吗？”
“啧，连你都听出来了，他确实挺无能的。”
多米特有些不高兴：“元帅大人，我为第一军流过血。”
“怎么？”
“您不应该拐弯嘲讽我。”
“直接骂？”
“当然，直接骂是鞭挞，警醒！”
深深看了他一眼，张牧心底不自觉为第一军的未来感到忧愁——该不会以后的士兵都变成抖m?
脑海浮现整个营地都是焦灼气氛的画面，不自觉打个哆嗦：“别把这套带进第一军。”
“为什么？我认为是非常良好的……”
“没有为什么！”
“喔。”
两人停下闲聊，快速赶往第一军驻扎的树林。
快到时，他让多米特联系米赫，孤身来见自己。
人来了，张牧说，“你脚程快，去四周查看信使走了没。”
约莫半小时返回，他肯定道，“走了。”
那就好。
虽说大骑士的安德烈，基本不可能逃掉米赫的搜寻，张牧可以放心。
但他还是谨慎的稳了一手——给米赫套一层城主的幻象，多米特也留在原地，自己开启阴影术单独前往树林，把第一军士兵大半收进“世界”，只留百来人作为护卫同行。
终究是城主出行，阵仗还是要有点的，否则会引起旁人怀疑。
随后原路返回，同两人汇合，一起赶回古尔城。
进了城主府，立即找到成了大熊猫的索伦。
询问他后，知道事情全都安排妥善，便去后院带上莉亚——帕林娜不在，仆人告之趁城主外出的空闲，她回家探望父母了。
张牧省了解释为什么要带莉亚的功夫，乐呵呵乘坐索伦准备的马车出城。
在城门等待一会，狮鹫军团到达后，马夫扬起皮鞭抽在马屁股，车队缓缓向前。
路途漫长，几乎横跨半个莱克王国，因此索伦精心挑选了乘坐舒适的马车。
车厢很宽敞。即使左右安装了长凳，两个人在过道面朝面交错而过，也不用侧身避让。
内部陈设也格外豪华。在车厢最里置放了一张双人床，上面铺着柔软暖和的鹅毛被。
再加车顶挂着的散发热量的魔力水晶吊灯，莉亚连厚实毛皮外衣也不用穿了。
虽说魔导士不惧普通的冬季严寒，可张牧依然惬意的抱着猫娘缩在被窝里，只留脑袋在外面。
“索伦，打探王国局势有进展了吗？”
他坐在左边垫着兽皮的长凳，单手捧读一份文件：“我们缺少像样的情报部门，细节方面的情报收集很困难。
不过大体情形已经整理清晰了。”
“从头说。”
“刨除小镇村庄和力量微弱的城市，莱克王国境内一共有大型城市四百六十三座。
其中一半王室直接掌控，剩下的，全在两位大公手里。”
空着的手，翻过一页文件：“根据我朋友提供的消息，王室这边的城市都有些躁动，但起码保持基本的服从，
只要不是严重损害自己利益的命令，还是愿意执行的。
而两位大公他们……大致就无视王室的存在了。”
“这样……闹得挺凶啊。”张牧揉着熟睡的莉亚小脑袋，“莱克王国的两个大公为什么要和王室对立？
觊觎国王的宝座？”
“嗯……”索伦接着翻了一页，“好像……是的。”
“好像？”
“我的朋友能力有限，只能查到两位大公不满国王的昏庸，意图自立。”
“纯粹扯淡。”
动作小心的坐起上半身，他背靠车壁：“哪怕说谋图王国宝库我都能理解，不满国王昏庸是什么荒诞理由？
他们本身就领地自治，对国王无非有护卫国土的职责。
但护卫国土不就是保护他们自己的地盘？”
“那，城主大人认为会是什么原因？”
翻个白眼，张牧嘴里的唾沫差点喷到他脸上：“我知道还让你查？”
“条件不足，城主大人。”索伦放下挡住脸的衣袖，“而且……大公动向和您要做的事情有联系吗？”
相处小半年，对他张牧有足够信任，也不隐瞒：“有。”
“能告诉我吗？”
“说起来复杂，伱只要知道，我必须保证王国稳定，且大王子和教会，起码莱克的教会，都是我的敌人。”
在索尔大陆宣称与教会为敌，等同于向世界宣布“我要自杀”。
然而索伦并未惶恐或紧张，只是笑了笑：“能和教会做敌人，还好好的活着……我忽然对城主大人的过去感兴趣了。”
“以后你会了解的。”
意味莫名的点头，他目光落回问价：“既然是这样……
依据仅有的情报，我能推断两位大公在贪图王室的某样东西。”
“宝物？”
“嗯，而且格外贵重。”
“他两职业等级多少？”
“一个是圣魔法师，一个是圣骑士。”
这样的实力，即使放在帝国之中也算是精锐。
能让他们动心的玩意，显然不可能寻常。
张牧在卡斯镇时，并未询问艾薇儿和波特相关的事情，因此也无从猜测宝物具体是什么。
琢磨会，扭头看向索伦对面的长凳，米赫和多米特并肩坐着。
“你们？”
他们同时摇头，多米特说：“米赫先生几十年前就隐藏在静谧之森，对外界的一切都很陌生。
至于我……四处游历没错，但大多时候都是和低阶冒险团同行，王国上层……我们只能偶尔听说一些不确认真假的传闻。”
身边人都指望不上，张牧皱眉寻思，自己要不要去一趟两位大公的住处。
有阴影术的辅助，或许能打探到有价值的东西。
这时，米赫突然说：“王都，他在王都。”
“谁？”下意识问了句，张牧反应过来，是米赫曾提及的，和他一同创立反抗军的老友。
“他在王都？”
“一直在。”
“只是……”张牧兴奋的神色收敛回去，“没用。
普通公民就算定居王都，也不可能手机到有用的情报。”
“他在王宫任职。”
“也一样的，或者说在王宫里，获取消息的渠道会更稀少闭塞。”
“他在国王身边。”
“？”车厢里的三人，全都向米赫看去。
索伦合拢文件，惊讶问：“我如果没记错，米赫先生是反抗军的创始人之一？”
“嗯。”
“那您的朋友……”
“反抗军由他和我共同建立。”
“您从没说过。”身为反抗军资深成员，多米特也是一脸愕然。
“跟你说有什么用？”
“呃，也是。”
张牧挥手拦住又要发问的两人：“米赫，原谅我的无礼，毕竟事关整个反抗军。”
“嗯。”
“能保证他不会背叛？”
“不会。”声调平淡，透着坚定和信赖。
“那我们……咦？胆子肥啊？”
话说一半，张牧诧异的从被窝里钻出，看着同样有所察觉的米赫：“你去我去？”
“我去吧，挺想知道究竟是谁，居然有胆量窥视五百狮鹫军团护送的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