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潜逃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林晚心中持续漾开不安的涟漪。安全屋的宁静被打破了，窗外每一辆减速的汽车、每一个在树林边缘停留稍久的身影，都让她神经紧绷。刀疤脸外出得更久，回来时眉宇间的凝重也更深。
他开始系统地教导林晚使用那把手枪，不是在靶场，而是在安全屋的地下室，用消音器对着自制的简易靶子。装弹、上膛、瞄准、击发。冰冷的金属在后坐力中跳动，枪声被消音器压抑成沉闷的噗噗声，在封闭的地下室回荡。
“记住，这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在你无处可逃时，拥有最后的选择权。”刀疤脸的声音在射击间隙响起，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晚学得很快。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让她对掌握这种致命工具有着超乎寻常的专注。她的准头依旧算不上好，但至少，扣动扳机时，手不再颤抖。
就在这种日益紧张的氛围中，刀疤脸带回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与指证程序或“收藏家”都无关。
“关于‘北风号’。”他将一份薄薄的打印资料放在桌上。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那艘载着她穿越半个地球的货轮？
“它怎么了？”
“船在抵达汉堡完成卸货后，按照计划应该前往圣彼得堡装载下一批货物。但它没有按时抵达。最后一次发出信号的位置在波罗的海靠近丹麦的博恩霍尔姆岛附近，随后便失去了联系。”
失踪？林晚皱起眉头。一艘现代化的货轮，在相对繁忙的波罗的海航线上失踪？
“是……事故？”她猜测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她想起了船上那两个高级船员关于“特别货物”和“夜莺”交接的对话。
“初步排查，排除了常见的事故可能。天气良好，没有发出任何求救信号，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刀疤脸用手指点了点那份资料，“更奇怪的是，我查了它之前在汉堡卸载的货物清单，和它在科伦坡、吉布加载的货单，发现了一些……无法匹配的微小重量差额。虽然做了很好的掩饰，但确实存在。”
无法匹配的重量差额？林晚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夹带？走私？”
“很有可能。而且是非常谨慎、小批量的高价值走私。”刀疤脸目光锐利，“‘北风号’可能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普通。猎隼选择这艘船，或许不仅仅是看中它的隐蔽性。”
林晚感到一阵寒意。如果“北风号”本身就在进行着非法的勾当，那她的登船，是巧合，还是……依旧在某个看不见的棋局之中？
“船上的船员呢？”
“大部分船员在汉堡正常休假解散了。但船长、大副、二副，以及几个核心轮机员，在船只失踪后，也一并失去了踪迹。”刀疤脸顿了顿，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那个你在厨房注意过的、下巴有疤的二副，有前科，曾卷入过几起涉及东欧黑帮的走私案。”
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一个隐藏在合法航运外衣下的走私网络。而“北风号”的失踪，显得愈发蹊跷。
“你觉得，它的失踪和‘信天翁’……或者‘收藏家’有关吗？”林晚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确定。”刀疤脸回答得很谨慎，“时间点很微妙。‘信天翁’刚被重创，‘收藏家’潜逃。一艘可能从事走私、并且运送过你这把‘钥匙’的船，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很难用巧合来解释。”
他看向林晚：“有两种可能。第一，‘北风号’是‘信天翁’残余势力的一条秘密运输线，现在被断掉或主动隐匿。第二，它属于另一个独立的走私网络，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察觉到了危险，或许是内部灭口）选择了消失。”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水面之下，仍有暗流汹涌。
“北风号”的失踪，像一个幽灵，悄然出现在原本看似逐渐清晰的局势中，投下了一片新的阴影。
几天后，刀疤脸再次外出归来时，带来了更具体的进展。指证程序已经正式启动，国际法庭和多个相关国家的检察官办公室联合组成了一个特别调查组，希望林晚能尽快前往设在荷兰海牙的一个高度安全的秘密地点，开始 preparatory sessions（预备会议），梳理证词。
“地点绝对安全，安保级别是最高的。”刀疤脸强调，“到了那里，你会受到全天候的保护。这是目前最能确保你安全的方式。”
离开这个安全屋，进入官方的保护程序。这似乎是眼下最合理的选择。但林晚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迟疑。是因为对未知环境的本能警惕？还是因为……对刀疤脸那难以言喻的、在生死与共中产生的依赖？
“你……会一起去吗？”她问。
刀疤脸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的身份敏感，不适合出现在那种官方场合。我会护送你到交接地点，确保你安全进入他们的保护范围。之后……你需要独自面对了。”
独自面对。林晚咀嚼着这三个字。是啊，这条路，终究需要她自己走下去。
“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刀疤脸说道，“我们需要穿过德国，进入荷兰。路线我已经规划好了，会尽量避开主要交通干道和监控密集区。”
出发在即。林晚开始默默收拾行装。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无非是那几样贴身藏匿的证据，几件换洗衣物，以及……那把她刚刚学会使用的手枪。
她拿起那块未完成的刺绣，看着上面那朵歪扭的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仔细叠好，放进了背包的夹层。这微不足道的物品，象征着这段亡命途中，短暂而珍贵的平静时光。
夜晚，林晚躺在床上，枕着那把冰冷的手枪，毫无睡意。她想着即将到来的指证，想着弟弟遗骸的搜寻进展，想着潜逃的“收藏家”，也想着那艘神秘失踪的“北风号”。
这些看似分散的线索，像一张无形的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编织。
她有一种预感，抵达海牙，并非终点，甚至可能只是揭开了更大谜团的一角。
窗外，万籁俱寂，只有寒风掠过树梢的呜咽。
幽灵船讯，如同来自深海的低语，预示着航程未尽，暗礁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