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离开后，养心殿内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陛下，您真的……”玄清护法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朱宏远走到龙案前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是想问朕，为何要纵容他们去联系陈家？”
玄清低下头：“老臣不敢揣测圣意。”
朱宏远冷笑一声：“一个阴藏如此之深的人，朕岂能容他安稳待在盛京？太子和晓芸，不过是朕投出去问路的两颗石子。
陈家那老东西不是想续命吗？朕就给他一个机会，就看看他还有几分当年的本事。”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父子之情，只有帝王的冷酷与算计。
“朕宠爱了婉莹二十多年，为的是什么！还真以为朕是为了那点情情爱爱吗！
如今我大明江山动乱不休，唯有找到前朝遗留下来的宝库才能力挽狂澜，而婉莹就是打开这宝库的关键！。”
玄清心中一寒，躬身道：“陛下英明。”
“传朕的旨意。”朱宏远的声音陡然变冷，“宣九公主朱婉莹，明日早朝，于金銮殿觐见。”
“遵旨。”
夜色如墨，陈府深处的一座密室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一个形如枯槁的老者盘坐在蒲团之上，他的皮肤干瘪，紧紧贴着骨头，仿佛一具随时会散架的骷髅。
唯独一双眼睛，偶尔睁开时，会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精光。
他便是陈家真正的定海神神，陈家老祖，陈玄礼。
一个靠着无数天材地宝，硬生生把命吊了快五百多年的老怪物，寿命几乎堪比整个大明皇朝。
密室的石门被缓缓推开，太子朱宏宇躬身走了进来。
“晚辈朱宏宇，拜见陈家老祖。”
陈玄礼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朽木在摩擦：“太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朱宏宇不敢怠慢，将今日城门发生之事，以及林渊的存在，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听到“脱凡境”三个字时，陈玄礼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终于爆射出一道精光。
“一个不足二十岁的脱凡境？”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不可能！此地灵气稀薄，规则不全，怎可能诞生这等妖孽！”
“千真万确。”朱宏宇沉声道，“父皇身边的大护法玄清，亲自确认过。晚辈此来，是想请老祖出手，为我大明，除去此獠！”
陈玄礼沉默了，密室中只剩下他微弱而悠长的呼吸声。
朱宏宇心中紧张，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他咬了咬牙，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只要老祖愿意出手，晚辈登基之后，愿奉上三枚父皇珍藏的‘九转续命丹’，并许诺陈家，三代王爵，与国同休！”
“九转续命丹！”
陈玄礼猛地睁开了眼睛，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一股恐怖的威压让朱宏宇几乎喘不过气来。
“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朱宏宇顶着压力，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玄礼眼中的精光闪烁不定，他在权衡。
一个来历不明的脱凡境强者，确实是巨大的威胁。但对他而言，这同样是天大的机遇。
若是能擒下此人，用搜魂秘法，或许能得到他快速突破的秘密。那比什么续命丹都管用。
许久，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
“明日早朝，老夫会亲自去会会他。”
翌日，天色微明。
孙府的大门前，一辆宫中派来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朱婉莹换上了一身繁复的公主朝服，神情肃穆。
府门内，王铁山、李三、孙德胜等人躬身而立，他们身后，是数百名气息沉凝的武者。
“公主，我等愿随您一同入宫！”王铁山沉声道。
朱婉莹摇了摇头：“不必，这是我自己的战场。”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林渊：“今日，恐怕会有一场恶战。”
林渊神情淡然：“该来的，总会来。”
两人登上马车，在禁军的“护送”下，向着皇宫驶去。
金銮殿前，百官早已列队完毕。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听说了昨日南城门发生的事情，对这位突然强势归来的九公主，充满了好奇与揣测。
当朱婉莹和林渊的身影出现在广场尽头时，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朱婉莹目不斜视，一步步走上白玉石阶，她的步伐沉稳，带着一股无形的威仪。
林渊跟在她身后半步，神情平静，却让所有感受到他目光的官员，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太子朱宏宇和几位其他的皇子站在百官前列，看着走来的两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与快意。
“宣，九公主朱婉莹，觐见——”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声，朱婉莹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迈步踏入了这座象征着大明最高权力的殿堂。
林渊则被拦在了殿外。
他并未在意，只是寻了一根廊柱，靠在那里，闭目养神。
大殿之内，朱宏远高坐龙椅，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进来的女儿。
“女儿朱婉莹，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婉莹跪地行礼，声音清冷。
“平身。”朱宏远抬了抬手，随后做出了一副纠结的表情，“婉莹，你可知罪？”
朱婉莹站起身，直视着龙椅上的父亲，不卑不亢：“女儿不知，还请父皇明示。”
朱宏远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纵容手下，顶撞禁军，于城门前，重伤你二皇姐。桩桩件件，你还说不知罪？”
“回父皇，昨日之事，非女儿之过。”
朱婉莹朗声道，“是二皇姐与三皇兄，无诏拦我去路，出言不逊在先。我大明以武立国，皇室尊严不容挑衅。我只是做了身为公主，该做的事情。”
“放肆！”朱宏宇从班列中走出，怒斥道，“父皇面前，你还敢狡辩！”
朱婉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够了！”朱宏远的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两人的争吵，龙椅的扶手被他拍得“砰”一声闷响，“朕的女儿被人当众掌掴，昏迷不醒，婉莹你居然称之为陈述事实？”
他从龙椅上站起，缓步走下台阶，眼中是痛心疾首的失望。
“婉莹，你太让父皇失望了。你在江南大肆杀戮，朕可以当你是年少不懂事，为你压下所有非议。
可你回到盛京，非但不思己过，反而变本加厉！你二皇姐再有不是，她也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纵容一个外人，下此重手！”
他走到朱婉莹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为人父的疲惫与哀伤。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以前温婉的形象，满身戾气，眼里的亲情，都被那江南的血腥气给冲没了！”
朱婉莹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宠爱她的父亲，心中忽然一片冰冷。
这一幕和以往她被冤枉陷害的时候何其之像，每次父皇看似在维护她，但实则却是在步步紧逼让她认错，然后再来显示他的宠爱，轻拿轻放。
若是在没有经历这么多事情以前，她或许还会为此感到愧疚与感动，可现在。
她只觉得可笑，这真的是慈爱她的父皇吗！那为何每次都是在事后才来庇护她，而不是提前替她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其实随着年龄渐长，朱婉莹已经能慢慢感受其中的异样，比如这次被天剑门逼迫下江南，她的好父皇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不字。
要知道那可是去当炮灰啊！
“父皇说的是。”朱婉莹顺着朱宏远的话，平静地应道，“女儿在江南杀了很多人，手上沾了血，心也变硬了。
所以女儿不明白，为何二皇姐与三皇兄能无诏调兵，围堵城门，羞辱同为皇室血脉的我。而我只是稍作反击，便成了大逆不道。”
朱宏远被她这番不软不硬的话顶得一窒，脸上的痛心表情僵硬了一瞬。
“强词夺理！”他怒斥道，试图用皇帝的威严压下这一切。
“你以为你身后有了一个脱凡境撑腰，就可以在盛京为所欲为了吗？婉莹，你太不懂事了！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能给你一切，也能收回一切！”
“女儿不敢。”朱婉莹垂下眼帘。
“你不敢？”朱宏远冷笑一声，“朕看你敢得很！朕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立刻，让你身边那个叫林渊的奴才自废武功，然后去承华殿给你二皇姐磕头谢罪。朕可以念在父女之情，对你从轻发落！”
他终于图穷匕见。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要的不是朱婉莹认错，而是要她亲手斩断自己的羽翼，变回那个只能依附于他，任他拿捏的乖女儿。
朱婉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林渊不是奴才。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师傅，也是我一生不可或缺的人。”
“放肆！”朱宏远彻底被激怒，他扬起手，似乎想给她一巴掌，但手在半空中，好似不忍又停住了。
大殿内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之下传来，回荡在金銮殿的每一个角落。
“陛下息怒，何必与一个小女娃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