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青云宗还浸在晨雾里，执法堂门口却已经站了不少人。林默远远就看见老栓佝偻着背站在石阶下，袖口沾着泥土，眼眶红红的，见他过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想说什么，又只是咧开嘴笑了笑。
“没事了？”林默走过去，声音压得很低。
老栓点点头，往执法堂里瞥了一眼，压低声音：“王丹师凌晨派人来的，说……说查错了，是场误会。”他搓着手上的老茧，“林默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别这么说。”林默赶紧打断他，“是您自己清白，跟我没关系。”
他知道老栓朴实，不懂宗门里的弯弯绕绕，但心里清楚，若不是王丹师开口，哪有这么容易的“误会”。只是这事不能说透，免得给老栓惹来更多麻烦。
“快回杂役院歇着吧，后面的活计我先帮您顶着。”林默推了推他。
老栓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推着往回走，只能频频回头，嘴里念叨着“你可得当心”。
林默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里，转身往考核点走去。今天的考核设在演武场，三关连考，从辰时开始，到日落前结束，过了三关，才能拿到宗门大比的入场券。
演武场已经搭起了三座高台，分别对应炼体、引气、识药三关。台下挤满了人，大多是外门弟子，也夹杂着几个像林默这样的杂役，个个脸上都带着紧张，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着今年的考核标准。
“听说炼体关加了难度，要搬起那块‘镇岳石’才行！”
“引气关更严了，得在刻有聚灵阵的石台上引动灵气，稍有滞涩就算不过！”
“识药关据说有陷阱，把‘幻灵草’混在真草里，认错了直接淘汰！”
林默找了个角落站定，默默听着。镇岳石他见过，在演武场西北角，半人高，黑沉沉的，据说有千斤重；聚灵阵石台是宗门特意为考核设的，能放大修士引动灵气的痕迹，一点作假都瞒不过去；至于幻灵草，碎瓷片提过，这草能模仿其他灵草的外形气味，唯独根茎断面会渗出金色汁液，是辨别的关键。
“下一个，林默！”
炼体关的考官喊到他的名字，声音洪亮。林默深吸一口气，走上第一座高台。
高台上铺着细沙，几个外门弟子正围着镇岳石发愁，其中一个憋得脸红脖子粗，双手抱住石块，哼哧哼哧半天，也只让石块微微动了动，最后泄气地松开手，被考官挥手示意淘汰。
“杂役也来凑数？”
“怕不是连镇岳石的边都碰不到吧？”
台下传来窃笑声。林默没理会，走到镇岳石前，蹲下身子，按照《淬体诀》里的发力法门，将丹田的热流下沉到双腿，再顺着腰腹拧转，最后汇聚到双臂。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石块底部的凹槽，猛地发力！
“嗬！”
随着一声低喝，黑沉沉的镇岳石竟被他缓缓抱了起来，离地半尺！细沙被石块压出清晰的痕迹，台下的议论声瞬间停了，连考官都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林默稳稳地托着石块，坚持了三息，才缓缓放下，胸口微微起伏，却没像之前那个弟子那样气喘吁吁。丹田的热流在经脉里流转，将刚才透支的力气慢慢补回来。
“炼体关，过！”考官挥了挥手，在名册上打了个勾。
林默走下台，能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惊讶，有探究，还有几分敌意。他没回头，径直走向引气关的高台。
引气关的石台是青灰色的，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正是聚灵阵。一个穿蓝袍的外门弟子正站在石台上，双手结印，试图引动灵气，可石台上的纹路只亮了零星几点，黯淡无光。
“灵气滞涩，根基不稳，淘汰！”引气关的考官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修士，声音没有起伏。
轮到林默时，台下的议论声又起来了。
“一个杂役还想引气？怕不是连聚灵阵都认不全吧？”
“刚才炼体只是运气好，引气可不是靠蛮力的！”
林默站在石台上，闭上眼睛，不去理会外界的声音，专注地运转《淬体诀》。丹田的热流缓缓转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稀薄的灵气，像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聚灵阵的牵引下，慢慢向石台汇聚。
他试着用意念引导这些光点，顺着经脉流入丹田。这过程比炼体难多了，灵气桀骜不驯，好几次刚到经脉入口，就挣脱了控制，散逸在空气中。
石台上的纹路依旧黯淡，台下的嘲笑声越来越大。
“我就说吧，杂役就是杂役！”
“赶紧下来吧，别丢人现眼了！”
林默额头渗出细汗，却没有放弃。他想起碎瓷片说的“以力养气，以气壮力”，不再强行用意念控制，而是让丹田的热流主动迎上去，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包裹住那些躁动的灵气，一点点将它们引向丹田。
这招果然管用！
灵气不再抗拒，顺着热流的轨迹，缓缓流入丹田，与热流融合在一起。石台上的聚灵阵纹路忽然亮了起来，从石台中心向外蔓延，很快就布满了整个台面，发出柔和的白光！
“引气关，过！”考官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林默睁开眼，心里一阵轻松。他走下台时，刚才嘲笑他的人都闭了嘴，看向他的眼神彻底变了，多了几分忌惮。
最后一关是识药关，设在最东边的高台上，摆着十几个木盘，每个木盘里都放着几株灵草，有的叶片卷曲，有的根茎断裂，显然是故意增加难度。
识药关的考官是个白胡子老头，正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一个弟子辨认灵草。那弟子指着一株紫色的草说：“这是‘紫心草’，可入药……”
老头摇了摇头：“再看看。”
弟子脸色一白，仔细看了半天，忽然叫道：“是幻灵草！它的根……”
“晚了。”老头放下放大镜，“犹豫超过三息，淘汰。”
林默走上台时，老头抬眼看了看他：“杂役？”
“是。”
“知道规矩吗？”老头指了指木盘，“一刻钟内，认出所有灵草，包括真伪，错一种，淘汰。”
“知道。”
林默深吸一口气，走到第一个木盘前。盘里放着两株几乎一模一样的草，叶片都是青绿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台下有人开始倒计时：“还有十四刻钟……”
林默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伸出手指，轻轻捻了捻其中一株的叶片，又掐断另一株的根茎。
被掐断的根茎断面，渗出了一丝极淡的金色汁液。
“左边是真的‘凝露草’，右边是幻灵草。”林默的声音清晰而稳定。
老头挑了挑眉，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接下来的辨认异常顺利。有碎瓷片在，哪怕是枯了一半的“墨根藤”，或是被虫蛀过的“青纹草”，他都能一眼认出，甚至能说出它们的年份和最佳入药部位。
“这是‘千年木薯根’，虽然枯了，但髓心未坏，可入药……”
“这是‘断肠草’，茎秆内侧有紫斑，不是续命藤……”
“这株‘赤焰果’受过伤，药效损失三成，炼药时需多加一枚……”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台下渐渐安静下来，连之前最不屑的弟子，都皱着眉认真听着，似乎想从他的话里学到点什么。
一刻钟刚到，林默正好辨认完最后一株灵草。
白胡子老头放下放大镜，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不错，不错。不仅认得准，还懂药效，比某些外门弟子强多了。”他在名册上重重打了个勾，“识药关，过！”
三关全过！
林默松了口气，走下台时，感觉阳光格外刺眼。演武场的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有惊讶，有佩服，还有几个外门弟子主动走过来，想跟他搭话。
“这位兄弟好本事！我是外门的赵虎，以后多关照啊！”
“我叫钱明，刚才真是失敬了……”
林默客气地应着，心里却没什么波澜。通过考核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是接下来的宗门大比。
他抬头望了望青云宗的主峰，云雾依旧缭绕，却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遥不可及。
从杂役院的茅草屋，到丹房的药炉边，再到今天的考核台，他好像真的一步步，离那片天空越来越近了。
只是不知道，那只消失在后山的白鹿，现在怎么样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碎瓷片，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发烫，也没有给出任何信息。
或许，它已经离开了青云宗，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林默笑了笑，转身往丹房走。王丹师还在等着他回去擦药炉呢，可不能耽误了活计。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演武场的青石板上，像一条通往远方的路。路还很长，但他知道，自己会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