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晚霞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柔的橘粉，风里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温景然站在“星光自助餐厅”门口，看着招牌上闪烁的彩灯，心里有点发慌。班级组织聚餐，说是为了庆祝期中考试的整体进步，地点选在了这家据说很受欢迎的自助餐厅，可他光是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就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苏清沅，这边！”林晓雨背着书包，像只快乐的小鸟从里面跑出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快进去吧，大家都到得差不多了！”
被她这么一拉，温景然的心跳更快了。他跟着林晓雨走进餐厅，瞬间被里面的热闹淹没——动感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说话声、笑声，还有餐盘碰撞的清脆声响。灯光是暖黄色的，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点兴奋的红晕，长长的餐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从披萨、寿司到烤肉、甜点，琳琅满目，香气像无形的网，把整个空间都笼罩了。
“是不是很壮观？”林晓雨凑近他耳边，声音盖过音乐，“这家自助超有名的，尤其是他们家的芝士披萨，能拉出好长的丝！”
温景然点点头，眼睛却有点不够用了。他从小待的环境规矩森严，吃饭时连说话都要压低声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食物多得像小山，人们端着餐盘穿梭其间，想吃什么就拿什么，自在得让他有点羡慕，又有点无措。
“走，我带你去拿吃的！”林晓雨拉着他往餐台走，“先拿点主食垫垫肚子，等会儿再吃烤肉。”
餐台上的披萨冒着热气，上面的芝士像融化的黄金，林晓雨用夹子夹了一大块放进盘子里，又指着旁边的寿司：“这个三文鱼寿司超新鲜，你试试？”
温景然看着那些裹着生鱼片的米饭团，摇了摇头。他不太习惯生食的味道，总觉得有点腥。
“那这个金枪鱼的？”林晓雨又指了指另一种，“这个是熟的。”
“我……我还是先拿点青菜吧。”温景然小声说。餐台尽头有盘凉拌黄瓜，看起来清爽又“正常”，是他唯一能确定自己不会抗拒的食物。
林晓雨有点意外，但还是笑着说：“也行，等会儿再尝尝别的，别总吃青菜呀。”
温景然端着那盘小小的凉拌黄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最近的球赛、新出的游戏，笑声不断。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着黄瓜，像只误入热闹森林的小鹿，浑身都透着点不自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逡巡，很快就找到了陆星辞。他正站在烤肉区，手里拿着夹子，专注地翻动着烤盘上的牛排，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长长的睫毛垂着，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意。有女生凑过去和他说话，他侧过头听着，偶尔点点头，神情温和却不疏离。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景然觉得陆星辞的目光好像往他这边扫了一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心里一慌，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那盘黄瓜，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捕捉着那边的动静。
“苏清沅，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温景然抬起头，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桌旁，手里端着两杯橙色的饮料，脸上带着点腼腆的笑。他有点眼熟，好像是隔壁组的同学，叫什么来着？温景然的脑子突然有点卡壳。
“我……我刚到。”他站起身，手紧张地攥着桌布的一角。
“我叫周宇，上次英语课我们坐前后桌。”男生似乎看出了他的局促，主动介绍自己，把其中一杯饮料递过来，“这个是橙汁，挺好喝的，给你。”
“谢谢。”温景然接过饮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像被烫到一样赶紧缩了回来，脸颊瞬间有点发烫。
“不客气。”周宇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想……上次英语课，你读那个单词，挺可爱的。”他说的是“beautiful”那次，虽然当时班里笑成一团，但他觉得那个有点笨拙的发音，反而透着点真实的可爱。
温景然的脸更烫了，像被夕阳烤过的云朵。他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带着点调侃的称赞。说“谢谢”？好像有点奇怪。说“不好笑”？又显得太认真。他张了张嘴，半天只挤出一句：“谢谢……”
周宇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紧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不是笑话你啊，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那啥，我敬你一杯吧，祝你下次英语进步。”他举起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温景然手里的杯子。
“叮”的一声轻响，在嘈杂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温景然下意识地也举了举杯，抿了一小口橙汁，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稍微压下了一点慌乱。
“那我先过去了，你们组好像在叫我。”周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群男生，笑着说。
“嗯。”温景然点点头，看着他走回人群，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时，后背已经有点冒汗了。
他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陆星辞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原本正拿着夹子翻牛排，看到周宇走到温景然身边，脚步就下意识地停住了。听到周宇提起“英语课”，看到温景然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端起旁边的空盘子，慢悠悠地往饮料区走，看似在选饮料，目光却一直落在温景然的方向，像个不动声色的守护者。
直到周宇离开，温景然低下头喝橙汁，他才转过身，继续去拿刚才没拿完的布丁。
“刚才周宇找你干嘛？”林晓雨端着满满一盘食物回来，好奇地问，“我看他跟你说了半天。”
“没、没什么，就……敬了杯饮料。”温景然小声说。
“哦——”林晓雨拖长了声音，挤眉弄眼地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周宇人还挺不错的，成绩中等，篮球打得也好。”
“你别乱说！”温景然的脸又红了，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就是同学间打个招呼。”
“好好好，我不乱说。”林晓雨笑着举起双手投降，把盘子里的一块披萨推到他面前，“尝尝这个，芝士超多，你看——”她用叉子叉起一点，果然拉出了长长的丝，像透明的橡皮筋，“是不是很神奇？”
温景然看着那长长的芝士丝，确实觉得很新奇。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芝士的奶香混合着番茄酱的酸甜，意外地好吃。“嗯，挺好吃的。”
“是吧？”林晓雨得意地说，“我就说嘛，多尝试点新东西，总有喜欢的。”
接下来的时间，林晓雨又拉着他去拿了不少吃的——一块小小的巧克力蛋糕，一碗奶油蘑菇汤，还有几串烤得滋滋冒油的骨肉相连。温景然一开始还很拘谨，只敢小口小口地尝，后来发现蘑菇汤的味道很鲜，烤串也不辣，才慢慢放开了些。
期间有同学端着食物经过，看到他盘子里的烤串，笑着说：“苏清沅也吃这个啊？我还以为你只吃青菜呢，这个微辣的超好吃。”
换作以前，温景然肯定会低下头，假装没听见。但这次，他抬起头，对着那个同学笑了笑，小声说：“嗯，挺好吃的，谢谢你告诉我。”
那个同学显然也有点意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不客气，喜欢就多拿点，那边还有很多。”
看着同学走开的背影，温景然的心里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原来主动和人说话，也没那么难。
“你看你看！”林晓雨凑过来，兴奋地小声说，“你刚才主动跟人说话了！进步超大！”
温景然的脸颊有点发烫，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像……是吧。”
就在这时，陆星辞端着一个白瓷盘走了过来，盘子里放着十几个剥好的虾仁，个个饱满，泛着淡淡的粉色。他把盘子放在温景然面前，语气自然地说：“多吃点这个，补钙。”
“给我的？”温景然愣住了。
“嗯。”陆星辞点点头，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只有一小份意面和几块水果，“刚才看你没怎么吃荤的。”
他竟然一直在注意自己？温景然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盘子里晶莹剔透的虾仁，心里暖暖的，像被刚才喝的橙汁浸透了。“谢谢你。”
“不客气。”陆星辞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块意面放进嘴里，目光扫过她盘子里剩下的半块披萨，“这个芝士披萨不错？”
“嗯，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腻。”温景然说。
“喝点这个。”陆星辞起身，从旁边的餐台拿了一杯柠檬水递过来，“解腻。”
“谢谢。”温景然接过水杯，指尖又一次碰到了他的手，这次没有像刚才那样慌忙躲开，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收了回来，脸颊却比刚才更烫了。
林晓雨坐在对面，看着他们之间自然的互动，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识趣地说：“我去拿点冰淇淋，你们先聊。”
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围的音乐和笑声仿佛都远了些。温景然拿起一个虾仁放进嘴里，q弹的口感带着淡淡的鲜味，果然很好吃。
“刚才周宇找你，说什么了？”陆星辞忽然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低头搅动着盘子里的意面。
“没什么，就……说上次英语课的事，还敬了杯饮料。”温景然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他误会。
“嗯。”陆星辞应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盘子里的水果推了一半到她面前，“这个草莓很甜，你尝尝。”
温景然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果然很甜，汁水饱满，像在嘴里炸开了一朵小小的花。她偷偷看了一眼陆星辞，他正专注地吃着意面，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像停着一只小憩的蝴蝶。
她忽然觉得，刚才那些因为陌生环境带来的局促，因为被同学搭话带来的紧张，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只要他在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她都觉得心里很踏实。
聚餐过半，班长提议大家一起举杯，庆祝这次期中考试的好成绩。所有人都站起来，举起手里的杯子，不管是饮料还是果汁，都高高举起，笑着喊“干杯”。
温景然也跟着站起来，举起手里的柠檬水，看着周围一张张年轻而兴奋的脸，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归属感。这是她来到这个班级后，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是其中的一员，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转学生，而是和大家一样，为了小小的进步而开心的普通学生。
“你看，大家都很喜欢你的。”林晓雨凑到她身边，笑着说，“刚才好几个女生都说，想跟你做朋友呢，就是看你有点害羞，没好意思过来。”
温景然的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聚餐结束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餐厅门口的彩灯亮得更耀眼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告别，约定着下次再一起出来玩。
“我跟我妈说好了，今晚住你家，记得吧？”林晓雨拉着温景然的胳膊说。
“记得。”温景然点点头，奶奶早就收拾好了客房。
“那我们一起走？”陆星辞走过来，背上了温景然放在椅子上的帆布包。
“嗯。”
三个人并肩往家走，晚风带着点凉意，吹散了身上的食物香气。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苏清沅，你今天表现超棒的！”林晓雨忽然说，“不仅没躲着人，还主动跟人说话了，比刚转来时勇敢多了！”
温景然的脸颊有点红，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没那么难。”
“就是嘛！”林晓雨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多跟大家接触接触，你会发现我们班的人都超好的！”
陆星辞在旁边听着，没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看了一眼温景然，她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很柔和，眼睛里像落了星星，亮闪闪的。
他知道，温景然一直在慢慢改变，从一开始的胆怯、躲闪，到现在能试着融入集体，能对陌生人说“谢谢”，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也很不容易。而这种改变，比任何考试成绩的进步，都更让他觉得欣慰。
快到家门口时，林晓雨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温景然的头发说：“哎呀，你的星星发夹歪了。”她说着，伸手帮她把发夹扶正，“你戴着这个发夹超好看的，以后要多戴啊。”
温景然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发夹，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第一次去饰品店的情景。那时的她，连戴个发夹都觉得别扭，而现在，却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
“嗯。”她点点头，心里忽然充满了勇气。
或许，成长就是这样吧。一点点地尝试，一点点地接受，在陌生的环境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在人群中学会自在地呼吸。而身边有林晓雨这样的朋友，有陆星辞这样默默守护的人，这条路，好像也没那么难走。
温景然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它们像餐厅门口的彩灯一样，闪烁着温柔的光。她知道，明天的自己，一定会比今天更勇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