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后,阳光透过美术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像被裁剪过的金箔。展厅里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味,混合着纸张的油墨香,安静得只能听到参观者轻轻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
温景然攥着衣角,站在展厅入口,有点不知所措。白色的展板整齐地排列着,柔和的射灯从头顶打下来,照亮了一幅幅画作——有水彩的绚烂,有素描的沉静,还有油画的厚重,像一片斑斓的森林,让她看得眼花缭乱。
“别怕,慢慢看。”林晓雨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语气里难掩兴奋,“听说陆星辞有幅画参展了,好像叫《竹间影》,我们找找看!”
提到陆星辞的名字,温景然的心跳漏了一拍,攥着衣角的手指又收紧了些。她见过陆星辞画画,他的素描本里有校园的角落,有天空的流云,还有……偶尔画的她的侧脸,虽然总是在她发现前就匆匆合上,但她还是瞥见了几次。
只是,她从没想过,能在这样正式的画展上,看到他的作品。
展厅很大,画作按年级排列,从初一到高三,满满当当地挂了几十幅。温景然跟着林晓雨,一幅一幅地看过去,眼睛却总是不自觉地在寻找那个熟悉的名字。
“这幅山水画不错哎!”林晓雨在一幅水墨前停下,“你看这瀑布画的,像真的在流一样。”
温景然点点头,目光却越过画框,落在下一块展板上。那里挂着一幅静物写生,苹果的光泽饱满得像要滴下来,可角落里的署名不是陆星辞。
她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像揣了颗没熟透的果子,涩涩的。
“走吧,去高三展区看看,陆星辞肯定在那边。”林晓雨拉着她往展厅深处走。
高三展区的画作明显更成熟些,笔触更稳健,意境也更深远。温景然的目光扫过一幅幅画,心脏随着脚步一点点提起来,直到在展厅最里面的一块展板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陆星辞,《竹间影》。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施了定身咒。林晓雨还在往前走,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喊她:“找到啦!快来!”
温景然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这幅画挂在射灯正下方,光线柔和地笼罩着画布,像给它镀了层朦胧的光晕。
画的是暮色中的竹林。墨绿的竹叶层层叠叠,竹节挺拔,纹理清晰得仿佛能摸到那层薄薄的白霜。月光从叶隙间漏下来,在地上洒下斑驳的银辉,像撒了把碎钻。而在竹林深处,有个模糊的白色身影,背对着观者,站在一棵最粗的竹子旁,仿佛在抬头望月。
那身影很纤细,穿着简单的白裙,长发披在肩上,被月光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银边。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安静的轮廓,却让温景然莫名觉得熟悉,像在哪里见过。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展板边缘,冰凉的木质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画的笔触很细腻,是陆星辞惯用的风格,连竹叶上的露珠都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滚落。可最让她心动的,不是这些精巧的细节,而是画里的氛围——安静,温柔,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像某个被月光浸泡过的夜晚。
“这幅《竹间影》画得真好啊。”旁边传来两个女生的议论,“你看这光影,太绝了,好像真的能走进这片竹林里。”
“是啊,尤其是那个影子,虽然看不清脸,却觉得好有故事感。”
“陆星辞也太厉害了吧,不仅学习好,画画也好,简直是全能!”
温景然听着她们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有点痒。她想起奶奶家后院的那片小竹林,有次晚自习回来,她走得慢了些,陆星辞就在竹林旁等她,月光落在他身上,和画里的意境竟有几分相似。
可画里的是个女生……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星星发夹,心跳有点乱。
“看得懂吗?”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笑意,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温景然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陆星辞就站在她身后,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他手里拿着一杯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戏谑,又有点认真。
“我……”温景然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慌忙低下头,又想起自己刚才看得入神的样子,肯定被他看见了。她想点头,又觉得自己未必真的“懂”,想摇头,又舍不得否认这幅画的好,只能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
“噗嗤。”陆星辞忍不住笑了,“逗你的。看不懂也没关系,画画就是让人看着开心的。”
温景然这才抬起头,小声说:“画得很好看。”尤其是那个影子,她在心里补充道,却没说出口。
“谢谢。”陆星辞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画,“这片竹林,是按奶奶家后院画的。”
温景然的心猛地一跳,果然是那里!她看向画里的白色身影,试探着问:“这里面的人……是谁啊?”
陆星辞的目光落在那个身影上,沉默了几秒,嘴角微微上扬:“秘密。”
温景然有点失落,却没再追问。她知道,陆星辞不想说的事,问了也没用。只是那个身影在她心里挥之不去,越看越觉得熟悉,像某个夜晚,她自己站在竹林里的样子。
“你喜欢就好。”陆星辞转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小的卡片,递给她,“画展纪念,给你的。”
卡片是米白色的,正面印着画展的logo,背面却画着一只简笔画的兔子,耳朵长长的,缩成一团,看起来有点紧张,又有点可爱。
温景然看着那只兔子,忽然想起上次运动会,她站在800米起跑线上,紧张得缩着肩膀,林晓雨当时就说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还画了下来。
“这个……”她捏着卡片,指尖有点发烫,“是我吗?”
陆星辞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林晓雨不知什么时候跑没影了,大概是看出他们俩有话说,识趣地躲开了。展厅里很安静,只有射灯发出轻微的嗡鸣,和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温景然捏着那张卡片,心里像揣了颗糖,甜甜的。她想起认识陆星辞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给她讲数学题时的耐心,他在雨里把伞往她这边倾斜的细心,他挡在校霸面前的坚定,还有现在,他把画里的秘密藏起来,却用一张小卡片告诉她“我在注意你”。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画里的月光,一点点洒在她心里,温柔得让她不想移开脚步。
“这幅画会得奖吗?”她看着《竹间影》,轻声问。
“不知道。”陆星辞摇摇头,“不重要。”
“为什么?”
“因为想看的人已经看到了。”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深意,像月光落在平静的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温景然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手里的卡片,脸颊却烫得能煎鸡蛋。她好像明白他的意思,又好像没明白,心里像被猫爪挠过,痒痒的,甜甜的。
旁边有老师走过,看到他们,笑着对陆星辞说:“星辞,你的《竹间影》很有灵气啊,评委都夸了,有希望拿金奖。”
“谢谢老师。”陆星辞礼貌地笑了笑。
老师走后,温景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老师说你能拿金奖!”
“还不一定呢。”陆星辞嘴上说着,眼里却闪过一丝笑意,“不过,要是拿了奖,就请你和奶奶吃蛋糕。”
“好啊。”温景然点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
两人在画前站了很久,直到林晓雨跑回来找他们,说要去看别的展区,才一起离开。路过《竹间影》时,温景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画里的白色身影依旧静静地站在竹林里,被月光笼罩着,像个温柔的梦。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站在竹林里的人,而陆星辞,就是那个把月光和影子都画下来的人。
画展快结束时,评委开始颁奖。当主持人念到“金奖,高三(一)班,陆星辞,《竹间影》”时,温景然比自己得奖还开心,用力地鼓掌,手心都拍红了。
陆星辞上台领奖时,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对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像画里的月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展厅。
走出美术馆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林晓雨识趣地说自己要去买东西,先走一步,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恭喜你。”温景然看着陆星辞手里的金奖证书,真心实意地说。
“谢谢。”陆星辞把证书递给她,“拿着玩玩。”
温景然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证书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烫得她指尖发麻。她翻到内页,看到《竹间影》的缩略图,又想起那个白色的身影,忍不住问:“现在可以告诉我,画里的人是谁了吗?”
陆星辞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你说呢?”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问,眼里的光芒比夕阳还要亮。
温景然的心跳瞬间失控,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里清晰的自己的倒影,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那个被月光笼罩的白色身影,是她。
原来,他画下那片竹林,是因为那里有过她的影子。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都是他藏在画里的心意。
晚风吹过,带着初冬的凉意,却吹不散她脸上的热度。温景然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小卡片,那只缩成一团的兔子仿佛活了过来,正对着她眨眼睛。
她忽然觉得,这个下午,这个画展,这幅《竹间影》,还有陆星辞眼里的笑意,都会变成她心里最珍贵的记忆,像被月光收藏的秘密,温柔而绵长。
“蛋糕要草莓味的。”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
“好,都听你的。”陆星辞的笑声像风铃,在晚风中轻轻荡漾。
两人并肩往家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画里的竹林深处,那两个悄悄靠近的身影。温景然捏着那张画着兔子的卡片,心里甜甜的,像揣了整个冬天的阳光。
她知道,陆星辞没说出口的话,都藏在那幅画里了。而她,好像也开始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早已像竹林里的藤蔓,悄悄蔓延,缠绕着,生长着,在月光下,开出了温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