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刚落，窗外就起了风。梧桐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卷着几片枯黄的叶子撞在玻璃上，像在着急地叩门。温景然收拾书包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刚才还好好的天，不知何时已被厚厚的乌云压得低低的，空气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罐子，一场大雨似乎随时都会倾盆而下。
“要下雨了。”林晓雨凑过来，看着窗外皱起眉，“我妈说今天有雷阵雨，让我带伞，我还不信……苏清沅，你带伞了吗？”
温景然摇摇头。早上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她压根没想着带伞。
“那怎么办？”林晓雨戳了戳她的胳膊，“要不跟我一起走？我家离这儿近，先去我家避避雨？”
“不了，奶奶可能在等我吃饭。”温景然笑了笑，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我等等看，说不定雨下不大。”
她心里其实有点急。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肯定不会来接她；而她住的那条巷子地势低，下雨时总会积起很深的水，没伞根本走不了。
林晓雨还要再说什么，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轰隆”一声雷响，豆大的雨点瞬间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很快就连成了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雨幕。
“我的天，下这么大！”林晓雨咋舌，“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温景然走到走廊上，看着瓢泼大雨发愁。教学楼门口已经站了不少没带伞的学生，个个都伸长脖子望着雨幕，脸上带着和她一样的焦急。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像挂了道水晶帘子，把外面的世界晕染得一片模糊。
“没带伞？”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被雨水打湿的温润。温景然回过头，看到陆星辞背着书包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伞面上还沾着几点雨珠。
“嗯。”她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雨下这么大。”
“一起走。”陆星辞说着，把伞撑开。黑色的伞面“嘭”地弹开，像一朵在雨中绽放的墨色花，瞬间在两人头顶撑起一片干燥的小天地。
“可以吗？”温景然有点犹豫。她知道陆星辞住得不远，可这伞看起来不大，两个人挤着走，肯定会淋湿。
“不然你打算在这儿站到天黑？”陆星辞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走吧，奶奶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
提到奶奶，温景然不再犹豫。她跟着陆星辞走进雨里，伞沿刚好遮住两人的头顶，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雨后青草的清新，让人心里莫名安定。
雨下得又急又密，砸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只小爪子在轻轻挠着。风裹挟着雨丝斜斜地打过来，陆星辞很自然地把伞往温景然这边倾斜了些，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湿，深色的校服贴在身上，隐约能看出肩膀的线条。
“伞往你那边挪挪吧，你都淋湿了。”温景然往旁边靠了靠，想把伞推过去点。
“没事，男生淋点雨不怕。”陆星辞的手臂稳稳地举着伞，没动，“你别淋湿了，着凉。”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低沉而清晰，带着点被雨水浸润过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让温景然的脸颊微微发烫。她不再坚持，只是下意识地往他身边又靠了靠，尽量让伞能多遮住他一点。
伞确实不大，两人的肩膀时不时会碰到一起。温景然穿着单薄的校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肩膀传来的温度，像暖炉一样，驱散了雨天的湿冷。她的心跳莫名快了些，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这雨幕里的安静。
脚下的路很快就积了水，每走一步都能溅起小小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裤脚。温景然穿着布鞋，鞋底很快就湿透了，冰凉的雨水顺着鞋口往里钻，可她却没觉得冷，心里反而暖暖的。
路过巷口的水洼时，温景然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水洼里映着两个模糊的影子，紧紧挨在一起，被同一片伞面罩着，像幅被雨水晕染的水墨画，温柔得让人心颤。
“看什么呢？”陆星辞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水洼，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没、没什么。”温景然慌忙抬起头，脸颊更烫了，像被火烧过一样。
陆星辞没再追问，只是脚步放慢了些。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把周围的声音都洗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和伞面上的“沙沙”声。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伞面上，又被雨水冲下去，像在跳一支短暂的舞。
温景然偷偷侧过头看他。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显得格外清爽。他的睫毛很长，上面沾着细小的雨珠，像落了层碎钻。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下颌线的线条清晰而柔和，被雨雾衬得像幅剪影画。
她忽然想起刚住到奶奶家时的情景。那天也是个阴雨天，奶奶拉着她的手，指着站在院子里的陆星辞说：“这是星辞，你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处。”那时的她还很拘谨，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没想到现在，竟能和他共撑一把伞，走在同一片雨幕里。
“快到了。”陆星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景然抬起头，果然看到奶奶家的院门就在不远处，门口的那棵老槐树被雨水洗得翠绿，叶子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像一串串绿宝石。
走到院门口，陆星辞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黑色的伞面合拢时，带出一阵清新的湿意，混着他身上的气息，萦绕在温景然鼻尖。
“谢谢你的伞。”她低下头，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
“明天还你。”陆星辞把伞递给她，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裤脚上，“先进去吧，奶奶肯定做好饭了，别让她等急了。”
“嗯。”温景然接过伞，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让她心里一颤。她赶紧转过身，推开院门跑了进去，连头都没敢回。
陆星辞站在门口，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其实他根本没打算要回那把伞——明天找个借口再来送伞，不就能再见到她了吗？
院子里，奶奶正站在屋檐下张望，看到温景然进来，赶紧招手：“小沅回来啦？快进来暖暖，星辞呢？”
“他在外面……”温景然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陆星辞推门走了进来，半边肩膀湿漉漉的。
“星辞也回来了！”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快进来换身衣服，我给你们煮了姜汤，驱驱寒。”
陆星辞点点头，跟着温景然往屋里走。两人并肩穿过院子，雨水从屋檐上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像在为他们伴奏。
温景然走在前面，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温和的目光，像雨幕里的光，一直追随着她。她的心里甜滋滋的，像揣了块化不开的糖。
换好干净衣服出来时，姜汤已经端上了桌，冒着袅袅热气，散发出辛辣又温暖的香气。奶奶把一碗推到温景然面前，又把另一碗递给陆星辞：“快喝，趁热喝才管用。”
温景然端起碗，小口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瞬间从喉咙窜到胃里，很快就暖烘烘的，驱散了最后一点湿冷。她抬起头，看到陆星辞也在喝汤，目光不经意间和他对上，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不约而同地笑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在哼一首温柔的歌。屋里的灯光暖暖的，映着两人的笑脸，还有奶奶忙碌的身影，构成了一幅最温馨的画面。
温景然捧着热乎乎的姜汤，心里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或许是件好事。如果不是这场雨，她不会和陆星辞共撑一把伞走在雨里，不会感受到肩膀相触的温度，不会在水洼里看到那样温柔的倒影，更不会发现，原来和他靠得这么近时，心里会有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那种在雨幕中悄悄滋生的暧昧，像雨后的青苔，在心底蔓延开来，带着点潮湿的甜，和隐秘的欢喜。
她偷偷看了一眼陆星辞，他刚好也在看她，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亮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或许，明天可以故意“忘记”把伞还给他。温景然端着碗，在心里悄悄想，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