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时，李骁龙让楚娅凤先帮着送爷爷回家，自己转身往门卫室走。夜色里，老赵和两个门卫师傅正蹲在门口吃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他们的笑声飘过来。
“赵叔，王叔，李叔，”他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三个红包，“今年厂里忙，你们仨轮着值夜班，没少受累。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不是厂里发的，你们收下。”
老赵愣了愣，手里的橘子差点掉地上：“骁龙，这咋好意思？我们就是守个门……”
“守好门就是大功劳，”李骁龙把红包往他们手里塞，“机器零件没少过一件，夜里的材料车没出过一次错，这都是你们盯出来的。我爸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厂有你们仨，我才敢放心往前闯。”
王师傅捏着红包，厚度让他眼眶有点热：“咱就是做了分内事……”
“分内事做到这份上，就该多拿份甜，”李骁龙笑了笑，想起下雨时老赵冒雨帮着盖露天堆的零件，想起王师傅半夜帮晚归的技术员开门，“明年给门卫室装个空调，夏天别热着，冬天别冻着。对了，抽没抽着奖？没抽着我再去库房拿桶油。”
“抽着了抽着了，”李师傅赶紧摆手，举着手里的食用油桶，“这就够实在了！你这娃，总想着我们……”
正说着，楚娅凤回来了，远远就喊：“我就猜你在这儿！爷爷让我给你带了两个烤红薯，还热乎着呢。”她跑过来，看见门卫师傅手里的红包，笑着说：“赵叔你们可得收下，这是骁龙念叨好几天的‘特殊贡献奖’。”
老赵把红包揣进怀里，摸了摸说：“明年开春，我把门卫室的花再种点新的，给咱厂添点喜气。”
李骁龙接过烤红薯，热气透过纸包烫着手心。他望着门卫室亮着的灯，忽然觉得这厂子就像个大家庭，有往前冲的年轻人，也有守着家的长辈，每个人都捧着点热乎气，日子才能烧得这么旺。
“走了，”他往楚娅凤手里塞了半个红薯，“回去研究下明年的新机型，争取让大伙的红包再厚点。”
夜色里，门卫室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混着红薯的甜香，像根看不见的线，把厂里的每个人都串在了一起。
回到办公室时，李骁龙把剩下的半个烤红薯放在桌上，楚娅凤正对着新机型草图出神。“门卫室的师傅们说，明年要在窗台上摆几盆月季，”他拉开椅子坐下，指尖在图纸上的履带位置敲了敲，“你看这里，楚爷爷说的防滑纹，是不是能再加两道？”
楚娅凤抬头时，眼里还沾着图纸的墨香：“我刚跟爷爷通了电话，他说坡地作业最怕履带打滑，加三道菱形纹更稳妥。对了，赵叔他们收了红包，非要把今年的值班表排得更密，说让年轻人多歇歇。”
李骁龙笑了，拿起笔在图纸上添了几笔：“这群长辈，总把我们当孩子护着。开春我就让林墨设计个门卫室的保温棚，冬天值夜班能暖和点。”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个笔记本，“这是我今天开会时记的，明年要给食堂加个消毒柜，给车间装新风系统，还有……”
“还有给技术岗配新电脑，”楚娅凤凑过来看，字迹被红薯汁洇了个小印子，“我补充一条，给门卫室装个微波炉，赵叔他们热饭不用跑食堂了。”
两人头挨着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结了冰花的玻璃照进来，在图纸上撒了层银粉。楚娅凤忽然指着“员工子女助学基金”那行字：“这个我爸能帮忙，他认识教育局的人，说不定能争取点政策支持。”
“那太好了，”李骁龙笔尖顿了顿，“老张师傅的儿子明年高考，王会计的孙女要上幼儿园，能帮衬一点是一点。”他合上笔记本，烤红薯的甜香还在屋里飘，“其实我小时候，我爸总说，办厂子不光是挣钱，是让跟着你的人觉得踏实。今天看着张叔他们揣红包的样子，我好像有点懂了。”
楚娅凤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个红绳编的平安结，轻轻放在图纸上——绳结里还嵌着颗小小的红薯干，是用“蜜心薯”晒的。“爷爷编的，说给新机器讨个彩头，”她耳尖有点红，“他还说，你这人看着粗，心细得像齿轮上的齿，一点都不差。”
李骁龙捏起平安结，红绳在指尖绕了圈，忽然觉得这屋里的灯光、图纸的墨香、红薯的甜，混在一起格外熨帖。“明天让乔惠去镇上买箱橘子，给每个办公室都摆点，”他站起身时，椅子腿蹭着地面响，“顺便问问家电城，有没有适合门卫室的小冰箱，夏天能冰个西瓜。”
楚娅凤跟着站起来，手里还攥着那半个红薯皮：“我跟她一起去！对了，食堂的刘师傅说，年后想教大伙做红薯糕，就用‘蜜心薯’做，说要当明年抽奖的特等奖。”
“那得让王会计提前留笔预算，”李骁龙笑着往门口走，“可不能让刘师傅亏本。”
走廊里的灯笼还亮着，红光照在两人脚上，把影子叠成了一团。快到楼梯口时，楚娅凤忽然说：“其实赵叔他们刚才偷偷跟我说，明年想给厂里种片向日葵，看着敞亮。”
李骁龙停下脚步，望着窗外的月光：“那开春就留块空地，让他们折腾。说不定等向日葵开了，咱的新机器正好下线，到时候拍张合影，背景全是花。”
夜风从走廊尽头钻进来，带着点雪后的清冽，却吹不散空气里的甜。楚娅凤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影子，忽然觉得，这厂子就像那片还没种的向日葵，只要每个人都往根上添点土、浇点水，总有一天能长得密密麻麻，把日子都染成金灿灿的。
李骁龙推开乔惠办公室的门时，对方正趴在账本上打盹，算盘珠子还卡在“7”的位置。桌上的搪瓷杯底结着圈茶渍，旁边堆着半盒没吃完的红薯干——是下午抽奖时剩下的参与奖。
“还在对账？”李骁龙把手里的烤红薯往她桌上一放，热气腾得乔惠打了个激灵。
“哟，你咋来了？”乔惠揉着眼睛坐直，指尖在账本上滑了半圈，“这不正核今年的奖品支出嘛，王会计说差了五十块，我得找出来。”拿起烤红薯闻了闻，“楚娅凤家的手艺？比食堂的甜。”
“刚从门卫室过来，赵叔他们把红包收了，说明年要种向日葵。”李骁龙拉过椅子坐下，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明年的预算得加两项：给门卫室装空调和微波炉，再留笔钱搞个助学基金。”
乔惠啃着红薯抬头：“助学基金？我看行，王会计她孙女入园费可贵了，老张师傅儿子明年上大学也得花钱。不过这钱从哪出？扩产资金不能动。”
“从我的分红里扣，”李骁龙说得干脆，“今年的奖金发完，我那份还剩不少。对了，刚才楚娅凤说，她爸能联系教育局，说不定能争取点补贴。”
乔惠把红薯皮往纸篓里一扔，在账本上划了个圈：“这事儿交给我，明天我就去找孙晓凤合计。对了，刚接到邻县的电话，说想订二十台新机型，问开春能不能交货。”
“没问题，”李骁龙指尖在桌上敲出节奏，“林墨的图纸改得差不多了，赵磊说正月十五就能开工。对了，给门卫室的冰箱别忘了，夏天值夜班能冰汽水。”
乔惠笑了，从抽屉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条：“早记着呢，还有你说的车间新风系统、食堂消毒柜，都在这。我发现你现在比王会计还能精打细算。”
李骁龙拿起纸条看，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这不是精打细算，是咱厂的人得疼到位。你想啊，赵叔他们守着门，师傅们在车间流汗，要是连个舒服的地方都没有，咱挣再多钱也不踏实。”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窗台上沙沙响。乔惠忽然指着账本上的“净利润”那栏：“你看这数，够给每个人的年终奖再加两千。要不……”
“加！”李骁龙没等她说完就点头，“就当是给大伙的新年开工红包，年初七开门就发。对了，让食堂当天加个餐，饺子管够，值班的师傅也得吃上年味。”
乔惠拿起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抬头时眼里闪着光：“算好了，加完还能剩点，够给门卫室买两盆大月季。”
李骁龙拿起桌上的红薯干，往乔惠嘴里塞了一块：“就这么定了。明儿我去趟家电城，你跟林墨对接下新机型的材料清单，咱得让明年的日子，比今年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