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蛳粉的余味还在“不语居”内缭绕，颜不语刚把最后一口汤喝完，门铃就再次清脆地响了起来。
她抬头，透过玻璃门，看到秦峰去而复返。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依旧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但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复杂，少了几分审视的锐利，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和凝重。
颜不语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擦嘴，丝毫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秦峰自己推门走了进来，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墙角那个插座，随即落在颜不语身上，眼神锐利如鹰。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公事公办地出示证件，而是径直走到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将手中一个轻薄的黑色文件夹放在了桌上。
“颜女士。”他的声音比之前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些沉甸甸的东西，“我们需要谈谈。”
“谈什么？”颜不语将纸巾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关于能量场，还是环境心理学？如果是这些，我还可以再讲几章。”
秦峰没有被她的调侃带偏，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她：“谈谈你刚才那个电话。你是怎么知道送餐员张明的儿子会在公园落水？精确到位置、衣着，甚至时间？”
这是他，以及他背后整个监听小组此刻最核心的疑问。科学无法解释，巧合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颜不语闻言，脸上露出一个“就这？”的表情，她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大数据分析加上一点行为心理学推测而已，很难理解吗？”
“大数据？”秦峰几乎要气笑了，“哪个大数据能精准预测一个随机外卖员的儿子在三十秒后落水？”
“哦，这个啊，”颜不语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入侵了本市的天网系统，结合儿童行为模型、公园人流热力图，以及当时的风速、湿度、湖岸坡度系数，建立了一个实时风险预测模型。刚好算到他儿子在那个时间点有极高的落水风险而已。”
秦峰：“……”
他看着颜不语那副“信不信由你”的坦然模样，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个女人，就像一团迷雾，你用科学的方法去探测，她回报你一堆看似科学的歪理；你用超常的现象去质询，她跟你扯什么大数据模型。
他意识到，常规的询问和试探，在这个女人面前已经完全失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颜不语甚至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仿佛秦峰只是个偶然到访的普通客人。
终于，秦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伸出手，将那个黑色文件夹推到颜不语面前。
“颜女士，我们不必再绕圈子了。”他的语气彻底沉静下来，带着一种官方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世界很大，存在许多目前科学无法完美解释的现象和个体。我们部门，即国家特殊现象管理与研究局，存在的意义，就是接触、研究、管理，并在必要时，利用这些‘未知’，以维护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
他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两份装订好的文件。
“鉴于你展现出的、超出常规范畴的能力，以及你对此能力……别出心裁的‘解释’方式，”秦峰说到这里，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经过初步评估，局里认为你具备一定的合作价值。”
“这里有两份文件。”他指着第一份，“这是一份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签署它，意味着你承诺对749局的存在、我们的接触、以及你今后可能接触到的所有相关信息，终身保密。如有违反，将依据《国家安全法》及相关条例追究责任。”
接着，他指向第二份文件，封面写着“特聘顾问临时聘用合同（试用期）”。
“而这一份，是一份临时聘用合同。我们邀请你，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在特定情况下，协助我们处理一些……常规手段难以解决的‘特殊案件’。”秦峰强调，“临时，试用。这意味着我们双方都有一个考察期。”
颜不语没有立刻去翻看文件，而是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打量着秦峰，脸上带着点玩味：“哦？从被调查对象，变成临时工？这转变是不是有点快？”
秦峰面不改色：“我们注重效率和实用性。你的能力是稀缺资源，而国家恰好有需要这种资源的时候。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但如果你拒绝，为了确保‘未知’的稳定性，我们可能不得不采取一些必要的、长期的……观察与限制措施。毕竟，一个不受控的变量，其本身就可能构成风险。我想，那不会是你想要的‘清净’。”
软硬兼施。橄榄枝的另一端，连着无形的枷锁。
颜不语听懂了。合作，拥有一定自由度，甚至可能获得官方资源。不合作，则会被彻底盯死，她那想要的咸鱼生活将一去不复返。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然后，她伸出手，拿起了那份聘用合同，慢悠悠地翻看起来。
合同条款很细致，明确了她的身份是“临时、非编制、项目制顾问”，报酬按案件结算，有基本的保密津贴，也规定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看起来像模像样。
她看得很快，手指划过一页页纸张，直到在某一页停住。那是关于顾问在任务中需遵守的行为规范和注意事项。
颜不语指着其中一条，抬起头，看着秦峰，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强调：“‘顾问需在行动中，尽可能以科学、合理的方式解释并处理问题，避免引起社会恐慌和不良影响’？”
秦峰点了点头：“这是基本原则。维护社会稳定是首要任务。”
“也就是说，”颜不语放下合同，身体前倾，眼睛微微发亮，那眼神让秦峰莫名觉得有点不妙，“我以后帮你们干活，不仅可以继续用‘能量场’、‘心理暗示’、‘大数据模型’这类解释，而且还是被官方鼓励和要求的？”
秦峰愣了一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关键点。他硬着头皮回答：“原则上……可以这么理解。只要解释能逻辑自洽，安抚民众，不传播迷信思想。”
“太好了！”颜不语一拍桌子，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如同找到知己般的笑容，“我一直觉得我的理论缺乏官方认证的平台！这下好了，以后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开展我的‘走近科学·玄学特别篇’研究了！”
秦峰：“！！！”
他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这女人，难道把这份充满限制和危险的合同，当成了她推广那些“歪理邪说”的官方许可证？！
颜不语不再看他僵硬的脸色，兴致勃勃地拿起笔，在保密协议和聘用合同上唰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好了，签完了。”她把签好的文件推回去，笑眯眯地看着秦峰，“秦探员，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指教啊。对了，第一个案子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实践我的‘科学玄学一体化’理论了！”
秦峰看着那份墨迹未干的合同，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睛放光、仿佛找到了什么好玩玩具的女人，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招揽她，到底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还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开端？
他收起文件，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具体任务，等通知。保持通讯畅通。”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站起身，离开了“不语居”。他需要立刻向上级汇报，并且重新评估这位新晋“顾问”可能带来的……各种意想不到的“风险”。
颜不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重新变回那副慵懒的模样。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签署文件时，那纸张特有的微凉触感。
官方特别顾问？
科学解释玄学？
有点意思。
她端起那杯已经凉掉的水，轻轻晃了晃。
只是，不知道这“科学”的外衣，还能披多久？
而第一个任务，又会将她引向怎样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