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冷到骨头缝里。
这不是比喻，是物理上的感受。
冷库的制冷机在低沉的轰鸣，像头不知疲倦的铁兽，吞吃着空间里最后一点热。白雾从墙壁管道里冒出来，肉眼可见。空气里都是细小的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去一把冰刀子，刺的喉咙跟肺生疼。
苏言蜷着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他本就体寒，在这种低温里，热量流失快得吓人。牙齿上下打架，‘咯咯’的响，这是他唯一能发出的动静。
他感觉自己像块速冻的肉，从皮到血，再到骨头，一点点变硬，麻木。眼前发黑，意识像墨水在水里化开，越来越淡。
“苏言？”
顾夜宸的声音听着有点远，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抖。他用力的拍着厚重的金属门，发出闷响，声音很快被机器的轰鸣盖过去，传不远。
门被警报系统从外面锁死，这里像个被世界忘了的铁棺材。
求救没用。
顾夜宸放弃了，他转过身，看见了苏言的样子。
苏言靠着冰冷的货架，头无力的垂着，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这会儿已经青紫的吓人。他剧烈的抖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弱了下去，这不是好转，是身体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了。
恐惧狠狠揪住了顾夜宸的心。
苏言的报复他能接受，任何羞辱也能忍，甚至去死都行。可他没法接受苏言因为他，死在这种鬼地方。
“苏言，醒醒！！”顾夜宸半跪下来，用力的摇他肩膀。
苏言的眼皮艰难的掀开一条缝，瞳孔是散的，映不出焦距，他只是无意识的，弱弱的哼了一声，像只快死的小猫。
不能再等。
顾夜宸没半点犹豫，迅速脱下外套。布料离开身体的一瞬间，刺骨的寒气让他猛的一抖，但他顾不上，直接把还带着体温的外套紧紧裹在苏言身上。
不够，根本不够。
他又飞快的脱下毛衣，把这最后的温暖也给了苏言，再次裹住他开始僵硬的身体。
只穿一件薄衬衫的顾夜宸，就这么暴露在零下十几度的空气里，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却像感觉不到冷，所有感官都集中在怀里那个生命体征正在流失的人身上。
他把苏言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让他靠进自己怀里。隔着几层衣服，他还是能感觉到苏言身上那股可怕的寒气。
这么下去，两个人都得死。
必须有热源。
这绝境里，唯一的热源，只有他的身体。
顾夜宸下定决心。他把苏言放平，用冻僵的手把苏言最外层的衣服裹得更紧，再把人整个死死的抱进怀里。
用胸膛贴着苏言的后背，用四肢缠住他冰冷的四肢。
这是一个没有杂念，只为传渡体温的拥抱。
苏言的身体在他怀里，像块化不开的冰。顾夜宸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被这块冰快速吸走，他没退缩，反而抱的更紧，想用自己有限的热量，去捂热这片冰冷。
“苏言......”他的声音因为冷跟恐惧抖的厉害，呼出的每口气都瞬间结成白雾，“别睡......求你，别睡。”
苏言的意识已经飘在半空，感觉不到拥抱，只觉得无边寒冷里，好像有了一点点暖意，让他本能的想靠近。
“跟我说说话......”顾夜宸感觉怀里的人好像动了一下，立刻抓住这丝希望，急切的求他，“说什么都行......骂我也行，只要你开口。”
这是决裂后，他第一次这么卑微。他愿意听那些最刻薄伤人的话，只要话是从苏言嘴里说出来的。因为只要还能骂人，就证明人还活着。
“苏言......你听到了吗？”
他感觉怀里的人呼吸越来越弱，心里的恐慌像洪水，几乎要把他吞了。
“你不是要折磨我吗？我还没被你折磨够......你怎么能睡着？”
“你欠我的画还没画完......你答应过要给我画一辈子的......”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过去的誓言跟现在的现实搅在一起，讽刺的不行。
“苏言，算我求你......”
他把脸埋进苏言冰冷的颈窝，那里已经没有了熟悉的温度。这个认知让他快要崩溃。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所有的热量，所有残存的生命力，都毫无保留的传过去。他宁愿自己先冻僵，也要换苏言哪怕多一秒的清醒。
在这个冰冷的走向死亡的囚笼里，顾夜宸的身体，成了苏言唯一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