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关有警!
一声凄厉的号角划破黎明前的寂静,将南郑城从欣欣向荣的美梦中惊醒。
信使身披三道令箭,纵马直冲帅府,翻身滚落时已是气若游丝,口中只嘶吼出几个字:“刘封……兵临米仓道!”
帅府大堂,气氛瞬间凝固。
刚刚因一连串外交与心理战胜利而略有松弛的众将,脸色再度绷紧。
“报!”第二名斥候冲入堂内,声音因急促而尖锐,“刘备义子刘封,亲率五千精兵,已至米仓道南口!其军高举‘仁义之师,奉诏讨逆’大旗,声称只为剪除国贼吕布,不扰百姓分毫!”
“还有!”第三名斥候紧随其后,带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刘封军纪严明至极,每过一村一寨,皆以市价双倍付粮钱,秋毫无犯。沿途百姓……百姓竟有焚香祷告,迎其入境者!”
此言一出,堂内一片哗然。
张盛脸色煞白,快步走到地图前,失声道:“主公,这招太狠了!此非暴政压民,乃是以德夺心!我军若出兵迎击,便成了阻挠‘王师’的恶人,汉中民心必将动摇!”
侯成、魏续等人亦是面露忧色。
打仗,他们不怕,怕就怕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刀。
刘备的“仁义”二字,用好了,比十万大军还要可怕。
然而,主位之上,吕布的面容却平静得如同一口深潭。
他听完所有军报,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缓缓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仁义?”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品味一个有趣的词汇,“他越是装点门面,扮作救苦救难的菩萨,我越是要让他知道,通往地狱的路,往往是由善意铺成的。”
他霍然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剑阁至米仓道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
“他想走得好看,我就要让他走得慢。他想吃得体面,我就要让他吃不饱!”
吕布的手指重重地按在剑阁道北口的关隘上,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
“传我将令!命侯成率三千人,即刻于剑阁道北口筑关设卡!凡由巴入蜀之商旅、流民,一概放行。但!”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暴射,“所有队伍,必须留下所携辎重的三成,以此换取一枚‘通关铁符’,方可通行!”
此令一出,满堂皆惊。
张盛急道:“主公,这……这与山匪劫道何异?岂非正中刘封下怀,坐实了我们‘逆贼’之名?”
“非也。”吕布冷冷道,“对外宣称:山道险峻,年久失修,所留三成辎重,乃是‘养路钱’,用于修缮道路,保障商旅安全。且此举只为防备奸细混入,扰乱汉中。公告贴遍沿途,让他们自己看!”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角落里的老铁匠尹赏:“尹赏!”
“老朽在!”尹赏立刻出列。
“连夜督工,我要你用陨铁碎屑混入青铜之中,铸造一批铁符。”吕布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每枚铁符,须刻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并注明通行时限与人数。最重要的是,”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在铁符背面,给我暗嵌一片用特殊合金锻打的共振薄片!就是我们之前试过的那种!”
尹赏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他瞬间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一枚通行令牌,这是温侯要将整个蜀道,变成他自己的掌中棋盘!
“老朽领命!不计代价,今夜必出第一批!”
夜色如墨,南郑城南的铁匠营火光冲天,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尹赏亲自掌锤,将吕布那近乎神魔般的构想,一锤锤地锻造成型。
黎明时分,第一批三百枚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通关铁符”便送到了吕布案前。
铁符入手冰凉沉重,正面是“剑阁通关”四个古篆,背面则是编号和一片毫不起眼的金属贴片。
吕布取过一枚,将其置于掌心。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用刀鞘的末端轻轻触碰了一下符面。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颤自铁符上传来。
与此同时,远在帅府兵器架上,那杆静静矗立的承志戟,戟刃竟也随之发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共鸣!
刹那间,一幅清晰无比的立体图景在吕布的脑海中浮现——他能“看”到这枚铁符就在自己手中,方位、距离,分毫不差。
这便是他的金手指“人器合一”与尹赏巧工结合的产物——符令共鸣!
“成了。”吕布低语,眼中是掌控一切的自信,“从今往后,刘封的兵马走一步,我都知道他们是先迈的左脚还是右脚。”
他立刻转向阴影中的赵衢:“挑选二十名最精锐的影锋营死士,扮作蜀地商旅,每人携带一枚铁符,立刻潜入蜀军后方的村落集镇。他们的任务不是刺探,不是破坏,只是活着,将铁符作为‘信号传导桩’,给我布设一张无形的大网!”
“遵命!”赵衢的身影悄然隐去。
三日后,剑阁道北口。
刘封的先锋大将关索率部抵达新建的关隘前,只见关墙虽不高,却依山而建,险要处皆有滚木礌石,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尔等身为汉臣,不思协同王师讨逆,反在此地设卡,行径与盗匪何异!”关索立马横刀,怒声斥责。
关隘上,侯成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命人将一块巨大的木牌公告竖起,朗声道:“温侯有令:山道险峻,防奸细混入。留粮养路,凭符放行。将军若要强攻,请便!”
蜀军将士个个义愤填膺,但看着那足以将整个山谷覆盖的飞石箭雨,谁也不敢妄动。
刘封军令如山,不得与百姓起冲突,更不能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损兵折将。
最终,在长达半日的对峙后,第一支蜀军后勤队伍无奈妥协。
他们卸下整整三十车粮草,换来了一百枚冰冷的通关铁符。
当夜,南郑帅府。
那具由阚禹监造的“地脉阵盘”上,代表铁符的一百个光点,在蜀道南麓汇聚成一片清晰的营地轮廓。
吕布手持朱笔,在地图上轻轻一点。
“宿营地在此,兵力约三千,明日行进路线,不出此三路。”他对着张盛等人淡然道,仿佛在看一局已经知晓结局的棋。
第五日,刘封终于按捺不住。
他命关索亲率三百轻骑,携带铁符,却不走大路,而是绕行一条当地猎户才知的崎岖小径,企图绕到关隘后方,一举夺关立威。
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吕布的“天眼”之下。
“主公,有三十枚铁符正高速偏离主道,向西侧断崖移动!”赵衢盯着阵盘,沉声禀报。
“等他们入谷。”吕布的命令简洁而冷酷。
赵衢早已在断崖两侧埋伏下精兵。
待到关索的三百轻骑全部进入狭窄的“一线天”山谷时,号令一下,滚木礌石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是,山谷两侧突然响起了无数“风语锣”的怪异声响。
那种刺耳的高频共鸣,是吕布特意让尹赏打造的,专门用来惊扰马匹。
赤兔曾教过他,战马听觉敏锐,特定的声音能让它们瞬间失控。
果不其然,蜀军战马惊嘶不止,四处乱窜,互相冲撞,数十名骑兵甚至连人带马坠下深涧。
关索拼死杀出重围,肩头中了一箭,狼狈撤回主营,麾下折损近半。
“将军,此非人力所能阻挡!”关索单膝跪地,面色苍白地对刘封道,“我等行踪仿佛被其尽数掌握,那吕布……乃是山川皆为其耳目!”
“废物!”刘封暴怒,一脚踢翻案几,拔剑便要斩杀败将,幸被军师冯习死死劝住:“将军息怒!敌不与我接战,却处处制我于先。此计闻所未闻,强攻只怕正中其下怀,徒损我‘仁义之师’的威名啊!”
就在刘封进退两难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来到了南郑。
巴郡大族程畿,竟遣密使前来,愿以巴郡最重要的盐井未来三年的全部收益,换取五千枚“通关铁符”的独家通行权。
“主公,盐利之厚,可比一州税赋!”张盛激动地道。
吕布却召来了隐士阚禹。
老隐士掐指片刻,缓缓道:“盐利虽厚,然若独许巴人,必将激化蜀中各方势力矛盾,恐怕会逼得刘备狗急跳墙,用更狠的手段。”
“先生所言,正是我意。”吕布颔首,当场拍板,允诺了这笔交易。
但在与程畿使者签订的契约中,他却不着痕迹地让张盛加入了一条:“持符者,沿途不得携带火油、硫磺等任何引火之物。”
他早已料到,当“仁义”之路走不通时,刘备能想到的,必然是“烈火开道”。
然而,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在深夜。
帅府之内,地脉阵盘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异动——在阵盘的东侧边缘,一片没有任何光点标记的区域,竟有微弱的能量反应在悄然向北移动!
那是一支没有携带任何铁符的军队!
“主公,有敌情!”赵衢的声音透着一丝紧张。
吕布凝视着地图上那个异常的标记点,嘴角却缓缓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张翼,你大概忘了,你在汉中住过十年,可汉中的每一块石头,都还认得我吕奉先!”
原来,来袭者正是刘备麾下大将张翼。
他早年曾在南郑为官,深知一条早已废弃的地下引水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所有关卡,直通剑阁之后。
吕布不动声色,只下了两道命令。
“尹赏,取十枚我特制的‘伪响铁符’,埋入东侧峡谷引水渠出口的松土之下。”
“赵衢,调賨人营神射手百人,潜伏于渠口两侧高崖。天亮之前,我要他们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所谓的“伪响铁符”,是尹赏按吕布要求打造的“扩音器”。
它们本身没有定位功能,但一旦受到特定频率的引动,便会发出比普通铁符强烈百倍的金属轰鸣!
翌日凌晨,天色未明。
张翼亲率三千死士,悄无声息地自引水渠鱼贯而出。
他们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四周是死寂的山林,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可就在他们踏入峡谷腹地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嗡——嗡——锵——!!!”
仿佛大地深处有千军万马的钢铁洪流同时苏醒,那恐怖的金属共鸣声骤然爆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震得人耳膜刺痛,心胆俱裂!
整个峡谷都在嗡嗡作响,脚下的土地仿佛都在颤抖!
“有埋伏!是吕布的大军!”
“天啊!我们被包围了!”
蜀军瞬间崩溃。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这种来自四面八方、仿佛无数兵器出鞘的恐怖声浪,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他们以为,温侯的重甲铁骑已在前方列阵等候,只待一声令下便将他们碾成齑粉。
混乱中,张翼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被自家溃兵裹挟着狼狈逃窜。
高崖之上,赵衢和賨人弓手甚至没有放一箭,只是冷冷地看着这出由声音主导的溃败。
张翼夜袭惨败的消息,让蜀军大营的士气跌至谷底。
刘封一连三日闭门不出,营中气氛压抑得仿佛随时会爆炸。
他那套“仁义”的说辞,在吕布层出不穷的诡谲手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吕布会乘胜追击,彻底封死蜀道之时,第三日的黄昏,一封比张翼败退更让刘封感到惊骇的军报,被快马送到了他的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