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到，炼器坊西角炉的火已经烧了起来。药尘子蹲在炉边，手里那根枯草轻轻拨弄着炭块，火星噼啪跳起来，溅到他袖口上也没在意。
陈默站在工作台前，把玄银残片和风爪狼筋摊开。他记得药尘子说过，这两种材料融合温度不能超过三百息，否则会脆裂。前世在黑市改装刀具时，他也用过类似的手法，只是那时候加的是钢筋和胶漆。
“你来控火。”药尘子忽然开口，“我盯着材料变化。”
陈默点头，伸手握住风箱把手。一拉一推之间，火焰颜色开始变化。橙红转青白，热浪扑在脸上，额头很快出了汗。
药尘子拿起镊子，将玄银片放进熔池。金属慢慢化开，像水一样流动。他又把一小段狼筋放进去，瞬间腾起一股焦味。
“再加半钱寒铁粉。”陈默说。
药尘子抬眼：“这比例不对。”
“试过才知道。”陈默没多解释，“菜刀都能焊钢管打野猪，咱们怕啥？”
药尘子愣了一下，嘴角动了动：“网上又教的？”
“热搜第一条。”陈默咧嘴一笑，“《论如何用厨房废料打造神兵》。”
药尘子摇头，但还是照做了。寒铁粉撒进去，熔液颜色变深了些，表面泛起细密气泡。
“成了。”他说，“接下来塑形。”
两人合力将熔液倒入模具。陈默一边压紧夹具，一边留意着炉火节奏。他的右手无意识摸了下袖口——那里藏着一张草纸，是他刚才顺手从废料堆捡来的，准备用来记点东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铁擎天走进来，背上双锤没卸，额头上还带着训练后的汗珠。他看了眼炉子，又看向两人。
“你们倒真敢玩大的。”他说，“这配方要是炸了，执事堂能罚你三个月伙食费。”
“不会炸。”陈默说，“顶多冒点烟，跟食堂炒辣椒一个效果。”
铁擎天哼了一声，走到药尘子旁边低声问：“上次你说的古籍查得怎么样了？”
药尘子动作一顿，看了眼陈默。
“先干活。”他说。
铁擎天皱眉，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我不是信不过这小子。可这事……牵扯太大。”
“我知道。”药尘子也放轻了语气，“百年前那次灵气异变，宗门志里只写了三行字。但我翻到一份老执事的笔记，上面提到血月当空，妖兽暴动，连后山封印阵都震了三次。”
铁擎天眼神变了：“和现在太像了。”
“不止。”药尘子继续说，“笔记里写，当时有弟子观测星轨，发现血月轨迹和六百年一次的‘天缺’重合。而今年……刚好是第六个轮回。”
陈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正拿着一把小刷子清理模具边缘，动作没停，耳朵却竖了起来。
“你是说……”铁擎天声音更低，“末世征兆，早就有人见过？”
“不是征兆。”药尘子摇头，“是重复。就像一场被按了重启键的灾难。”
“那封印的东西呢？”铁擎天问。
药尘子沉默几秒：“笔记最后一句写着——我们当年封印的，怕是要醒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只有炉火还在噼啪作响。
陈默低头看着手中的刷子，毛尖沾了点灰黑色渣滓。他慢慢把它放在台面上，换了一块干净布擦手。
“长老。”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如果火候再高三成，会不会炸炉？”
药尘子转头看他：“你现在问这个？”
“刚才拉风箱的时候想到的。”陈默说，“万一控制不好，是不是得提前撤人？”
药尘子叹了口气，开始讲解火候与材料承受力的关系。铁擎天也在一旁补充，说什么“实战中宁可慢三分，别抢那一秒”。
陈默一边听，一边悄悄把草纸折成小块，塞进袖袋。他在心里默念几个词：血月、天缺、六百年轮回、封印。
这些和他记忆里的末世完全对得上。
血月出现那天，妖兽集体狂化，天空裂开一道紫缝，灵气乱流持续了整整七天。
而前世他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后山禁地的地表崩裂，一道黑气冲天而起。
原来不是偶然。
是重复。
是早有预兆的重启。
“臂甲好了。”药尘子突然说。
模具打开，一块泛着暗银光泽的小型护臂躺在里面。表面有细微纹路，像是冰裂痕，摸上去却不扎手。
陈默拿起来试戴。贴合度很好，关节活动自如，重量比预想的还轻。
“加了狼筋内衬，柔韧性够。”他说，“下次可以试试嵌入一点妖核碎片，增强抗冲击能力。”
药尘子看了他一眼：“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奇奇怪怪的组合？”
“刷短视频刷的。”陈默耸肩，“有个叫‘武道改造王’的博主天天搞这种实验。”
药尘子没接话，只是点点头：“成品不错。比我预想的好。”
陈默摘下臂甲，小心包好放进布袋。他把工具一一归位，清洗完台面后，才转身说道：
“长老，我想多学点古法炼器的知识。藏书阁能进吗？”
药尘子正在收拾药材，闻言停下动作。
“外门弟子只能看基础卷。”他说，“要是有助理执事引荐，可以进乙字号区。”
“哪个执事管这个？”
“通常是文书房的周执事。”药尘子说，“每天巳时在东廊办公。”
陈默记下了。他道谢后背起布袋，转身往外走。
铁擎天在他经过时突然开口：“小子，你最近练得很拼。”
“早点变强，才能活得久。”陈默说。
“有时候。”铁擎天看着他，“活得太明白，反而累。”
陈默没回答，笑了笑就走了。
走出炼器坊，阳光照在脸上。他沿着回廊往住所方向走，脚步不快。右手一直插在袖子里，指尖摩挲着那张折叠的草纸。
血月不是偶然。
灵气暴动不是意外。
连后山封印的东西，都曾在百年前苏醒过一次。
那这场末世，到底是谁定下的剧本？
又是谁，在背后一次次按下开始键？
他走过演武场边，看见几个弟子在练习基础拳法。动作整齐划一，喊声震天。
和平得有点假。
他加快脚步，拐进生活区小巷。前方就是他的住处，一间靠墙的矮屋，门板有些歪斜。
推开木门，屋里很干净。床铺整齐，桌上有水壶和一只粗瓷碗。他把布袋放在桌上，解开，取出臂甲和草纸。
草纸摊开，他用炭笔写下四个词：
血月
天缺
六百年
封印
然后在下面画了个圈，把它们全圈起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把草纸折好，塞进床垫底下。
站起来时，听见有人在叫他名字。
“陈默！”
是铁擎天的声音。
他拉开门。铁擎天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酒葫芦。
“差点忘了。”他说，“昨天打的醉仙酿，给你留了一小坛。”
陈默接过陶坛，入手沉甸甸的。
“谢了。”
“别全喝了。”铁擎天说，“留点，说不定哪天要拼酒量救命。”
陈默点头。铁擎天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
“你今天问藏书阁的事……”他回头，“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陈默站在门口，阳光照在他右眼下方的泪痣上。
“没有。”他说，“就是想多看点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