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郭威归降后，苏木识其才
**一、死牢**
后唐清泰四年的春末，洛阳城笼罩在蒙蒙细雨中。天牢深处，郭威蜷缩在冰冷的石板上，望着头顶那扇狭小的铁窗。窗外，一缕微弱的阳光艰难地穿透雨幕，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已经在死牢里关了整整七天。七天来，除了送饭的狱卒，他谁也没见。没有审讯，没有逼供，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这种寂静，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它意味着，朝廷已经不需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了。他的命运，已然注定。
明天就是斩首的日子了吧。郭威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他摸了摸脖子，仿佛已经能感受到鬼头刀划过的冰冷。
曾经的雄心壮志，如今已化为泡影。三个月前，他起兵太原，麾下三万精兵，虎视河东，以为自己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番天地。却没想到，苏木只用了九万大军围困、几把大火、几个叛徒，就让他兵败如山倒。
苏木……郭威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恨，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
将军可是在想我？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牢门外响起。
郭威猛地抬头，只见一人身着青衫，手持油伞，正站在牢门外微笑看着他。那人身形清瘦，面容俊朗，一双眼眸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不是苏木，还能是谁？
你来做什么？郭威冷笑，来看我这个阶下囚的笑话？
苏木挥手让狱卒打开牢门，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在长满青苔的石板地上铺上一块锦垫，这才坐下。他的动作从容优雅，仿佛这里不是死牢，而是自家的书房。
将军说笑了。苏木淡淡道，苏某若想看笑话，何需亲自来这腌臜之地？
他打量着郭威，七天牢狱之苦，让这位曾经的枭雄憔悴了许多。胡须拉碴，头发凌乱，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透着不屈的锋芒。
将军可是在等鬼头刀落下？苏木问。
成王败寇，郭某既然输了，这条命便是你的。郭威昂然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苏木摇摇头：将军错了。你的命不是我的，是朝廷的，是陛下的。我来，是想给将军指一条活路。
活路？郭威嗤笑，你会给我活路？
为何不会？苏木反问，将军是当世名将，刘知远旧部中的翘楚。你起兵造反，并非出于私心，而是看不惯奸臣当道，想要重振朝纲。这样的人，苏某为何要杀？
郭威沉默片刻，冷声道：你不必惺惺作态。要杀便杀，要降……郭某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苏木笑了，将军死了，太原城破，三万将士全部陪葬。刘知远将军的旧部，从此彻底覆灭。将军以为，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郭威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刘知远将军临终前，将旧部托付给你，是希望你能带着他们闯出一条生路，不是让你带着他们走向死路。苏木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字字如刀，如今你兵败被擒，慷慨就义，倒是成全了你的名声。可那些将士呢？他们的家人呢？将军一死，他们全都要被杀头，妻儿被卖为奴。这就是你郭威的忠义？
郭威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再者，苏木继续道，将军死了，这乱世的棋局就少了一枚重要的棋子。契丹耶律璟虎视眈眈，南方诸国蠢蠢欲动，天下百姓还在水火之中。将军一身武艺，满腔韬略，难道就甘心带着这些去黄泉？
他站起身，走到郭威面前，轻声说：郭子仪能平定安史之乱，李光弼能收复两京，他们难道就没有过战败？就没有过投降？但他们最终都成为了中兴名臣，名垂青史。将军，死很容易，活着才难。活着，才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才有机会让天下百姓少受些苦。
郭威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动摇。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发白。
良久，他才低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是我想要你做什么，是你能做什么。苏木回到锦垫上坐下，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明日问斩，成全你的忠义之名。第二条，归顺朝廷，戴罪立功，我保你封侯拜将，你的部下全部赦免，官升一级。
郭威抬头，死死盯着苏木：你为何要这么做？我造反，差点动摇国本，你这是养虎为患。
苏木笑了，将军若是虎，那我就是驯虎人。这乱世，需要猛虎守土，也需要驯虎人御虎。只要将军愿意为国效力，我苏木愿做那个驯虎人。
他伸出手：将军，天下未定，百姓待哺。你的刀，不该砍向自己人，该砍向契丹，砍向那些鱼肉百姓的藩镇。你好好想想。
说完，苏木起身，拂袖而去。
郭威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无语。牢房里又恢复了死寂，但他的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二、朝争**
次日清晨，含元殿。
臣奏请陛下，即刻将反贼郭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兵部尚书王峻出列，声若洪钟，郭威身为刘知远旧部，深受皇恩，却起兵谋反，罪大恶极。若不严惩，如何警示天下？
臣附议！御史中丞崔居俭紧随其后，太原一战，虽赖苏相运筹帷幄，但郭威之罪不可恕。若赦免反贼，日后藩镇纷纷效仿，朝廷威严何在？
臣也附议！户部侍郎赵上交出列，郭威叛乱，耗费钱粮无数，致使国库空虚。此罪当诛九族！
一时间，朝堂上附和声一片。这些官员，或是担心郭威归降后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或是纯粹想讨好皇帝，都主张严惩。
龙椅上，闵帝李从厚犹豫不决。他年轻，缺乏主见，被群臣这么一鼓动，也觉得郭威该杀。
苏卿，你以为如何？他看向站在最前面的苏木。
苏木出列，环视群臣，最后目光落在李从厚身上：臣以为，郭威不可杀。
为何？李从厚问。
原因有三。苏木朗声道，其一，郭威是刘知远旧部，在军中威望极高。刘知远生前镇守河东，深得军心。若杀郭威，其旧部必然心寒，河东诸将人人自危，恐生变乱。届时，朝廷要面对的，就不是一个郭威，而是整个河东军！
其二，他继续道，郭威虽反，但起兵之时，打的旗号是清君侧，抗契丹。在百姓眼中，他并非十恶不赦的逆贼。若朝廷将其斩杀，反而会让百姓觉得朝廷不容忠臣，失民心者失天下。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契丹未灭，藩镇未平，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郭威骁勇善战，精通兵法，是当世难得的将才。若能为我所用，可抵十万大军。若杀之，是自断臂膀，亲者痛仇者快！
王峻冷笑：苏相说得好听。可郭威是反贼，反贼不杀，朝廷威严何在？
王尚书，你说郭威是反贼，那他反的是什么？苏木反问，他反的是奸臣当道，反的是契丹入侵，反的是民生凋敝。这些，难道不是朝廷应该反的吗？
你……王峻被噎得说不出话。
再者，苏木转向李从厚，陛下，郭威在太原被围三月，城中粮草断绝，却还能让部下不离不弃，足见其治军有方，深得人心。这样的人才，若能收服，必能镇守一方，为陛下建功立业。三国时，曹操不杀张绣，刘备不杀黄权，皆成大业。陛下若想成为中兴之主，当有此胸襟！
李从厚被说得有些心动，但还是担心：可若郭威假意归降，日后再次反叛，该如何是好？
陛下所虑极是。苏木拱手，所以，臣建议，赦免郭威死罪，但不可让其再掌重兵。可封其为左骁卫大将军，留在洛阳，名为荣养，实为监视。同时，将其旧部打散，分别编入各军，既分散其势力，又能让这些精兵强将为朝廷所用。如此，既收服了郭威，又消除了隐患，一举两得。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满足了皇帝的安全感，又保全了郭威的性命。朝堂上，原本主张杀郭威的官员，也开始动摇了。
冯道出列，缓缓道：老臣以为，苏相所言有理。治国之道，在于宽猛相济。杀一个郭威容易，但失去河东军心难。陛下当从长计议。
冯道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他一开口，很多官员都纷纷附和。
王峻还想再说，苏木却抢先道：王尚书若坚持要杀郭威，可以。但若因此导致河东叛乱，王尚书可否亲自领兵去平叛？
王峻顿时语塞。他一个文官，哪懂什么用兵？
李从厚见状，终于下定决心：好，就依苏卿所言。赦免郭威死罪，封为左骁卫大将军，留在洛阳。其旧部分散编入各军，不得团聚。
**三、降服**
郭威被赦免的消息传到死牢，他愣了许久，才长叹一声：苏木，好手段。
当狱卒为他打开枷锁，恭敬地请他出牢时，郭威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牢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关了他七天的牢房，忽然问：苏相现在何处？
在府中等候将军。狱卒回答。
郭威沉默片刻，大步走出天牢。外头，阳光明媚，春风拂面，他竟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夫恭敬地道：将军，苏相有请。
郭威上了马车，不多时，便来到了苏木的府邸。
府中，苏木正在书房中挥毫泼墨，似乎在写字。见郭威进来，他放下笔，笑道：将军来了。
郭威单膝跪地：罪将郭威，叩谢苏相救命之恩。
起来。苏木亲自扶起他，将军不必如此。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谢我，是为了让你为天下百姓出力。
他指着案上的字：将军请看。
郭威看去，只见纸上写着八个大字——天下未靖，何以家为。
这是当年霍去病的话，我一直奉为圭臬。苏木道，如今契丹占据幽云，百姓流离失所；南方诸国割据，战乱不断。这乱世，需要将军这样的虎将去平定。将军可愿与我并肩作战，还天下一个太平？
郭威望着那八个字，又望向苏木真诚的眼神，心中最后那点不甘与傲气，终于彻底消散。
他再次跪下，这一次，是双膝跪地，头颅低垂：郭某愿为苏相效犬马之劳，平定天下，万死不辞！
苏木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从今日起，你郭威就是我苏木的兄弟。我们一起，结束这乱世！
**四、布局**
郭威归降后，苏木立即开始布局。他没有食言，向朝廷保举郭威为左骁卫大将军，留在洛阳。同时，他将郭威的旧部进行了巧妙的安排。
史弘肇、杨邠、王章三人，分别被任命为节度使，镇守边疆。这既兑现了苏木的承诺，又把他们调离了洛阳，分散了郭威的势力。
而郭威的其他旧部，苏木则亲自过问，将他们打散编入各军，但每个人的职位都有所提升。比如郭威的亲兵队正，被提拔为都头；都头提拔为指挥使。这样一来，这些人虽然离开了郭威，却对朝廷感恩戴德，反而成了朝廷的忠实拥护者。
至于郭威本人，苏木更是用心良苦。他每日都会邀请郭威到府中，与他谈论兵法、天下大势。两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很快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一日，两人在府中饮酒，郭威忍不住问：苏相，你为何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表面归降，暗中图谋不轨？
苏木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他：将军，我苏木纵横天下，靠的就是识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将军的为人。刘知远将军临终前将旧部托付给你，说明他信任你。我信任刘知远将军的判断。
他顿了顿，又道：再者，将军若要反，当初在太原被围时就该投降契丹，或者拼死突围。可将军没有，将军选择了投降朝廷。这说明，将军心中还有忠义二字。
郭威沉默良久，忽然举杯：苏相知我！郭某此生，绝不负苏相！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庭院中。春风拂过，带来淡淡的花香。
郭威望着苏木，忽然道：苏相，郭某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但说无妨。
苏相虽然智谋无双，但树大招风。如今朝堂上，有不少人对苏相的权力不满，暗中诋毁。郭威压低声音，苏相还需小心。
苏木笑了：多谢将军提醒。不过，这些我都知道。
那苏相为何不收敛一些？
因为收敛没有用。苏木叹道，这乱世，需要的是强有力的手段，而不是中庸之道。我若收敛，郭威将军今日已是刀下之鬼；我若收敛，太原城现在还在叛军手中；我若收敛，契丹铁骑已经饮马黄河了。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将军，乱世用重典，重病用猛药。我苏木不在乎个人荣辱，我只在乎这天下，何时能太平。
郭威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敬意。这个人，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真心想要结束乱世。
郭某愿追随苏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再次抱拳。
苏木转身，扶起他：好！有将军这句话，何愁天下不定？
**五、暗流**
然而，就在苏木收服郭威的同时，暗流也在涌动。
那些被苏木打压的朝臣，如王峻、崔居俭等人，见郭威不仅没被处死，反而被重用，心中的不满更甚。他们暗中串联，在闵帝李从厚面前进谗言，说苏木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李从厚虽然信任苏木，但听多了这些谗言，心中也难免生出疑虑。
一日早朝，王峻出列奏道：陛下，郭威归降已有一月，臣听闻他与苏相往来密切，每日在府中密议。臣担心，他们二人若联手，恐对朝廷不利。
李从厚眉头微皱：苏卿为国荐才，有何不妥？
陛下，郭威是反贼，反贼归降，当严加防范。如今却让他担任禁军要职，每日与宰相密会，这于礼不合，于法不容啊！王峻叩首，臣请陛下，将郭威调离洛阳，派往边疆驻守。
苏木出列，冷笑：王尚书此言差矣。郭威归降，陛下圣明赦免，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却要将他调离中枢，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朝廷不容降将？日后谁还敢归顺？
那苏相与郭威每日密会，又是为何？崔居俭质问。
密会？苏木大笑，崔御史若想知道，大可每日来我府上，我与郭将军谈论兵法，从不避人。倒是你，暗中串联大臣，诽谤朝廷重臣，又是何居心？
崔居俭脸色一变：你……你血口喷人！
够了！李从厚一拍龙椅，朝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看向苏木：苏卿，朕相信你。但为免闲言碎语，从今日起，郭威入宫担任宿卫，无诏不得出宫。这样，既用了他的才能，又绝了非议，如何？
苏木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皇帝开始猜忌了。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陛下圣明。
退朝后，郭威（部下）忧心忡忡：大人，陛下开始忌惮您了。
我知道。苏木平静地说，这是迟早的事。但只要我们掌握兵权，就不必怕。
可郭威将军被调入宫中，等于被软禁了。
无妨。苏木微笑，我在宫中，自有人手。郭威将军虽在宫中，但消息不会断。而且，让他入宫，反而是好事。
好事？
苏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宫中宿卫，负责皇宫安全。只要郭威能得到那些禁军的拥戴，日后若有变故……
他没有说下去，但郭威（部下）已经明白了。苏木这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大人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苏木望向窗外，春日的阳光正好，院中的海棠花开得正艳。但他心中清楚，这美好的春光下，隐藏着多少杀机。
郭威是个人才，我不能让他死。他轻声说，但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这乱世，再出现一个像我这样的纵横家。否则，天下永远不得安宁。
他转身，对郭威（部下）道：传令下去，让王彦章、范延光、高行周等人，各自练兵备战。我有一种预感，契丹很快就会再来。而下一次，将是一场真正的大战。
还有，派人去幽州，打探赵德钧的动静。此人投降契丹，必有图谋。我们要早作准备。
属下明白。
郭威（部下）领命而去。苏木独自站在书房中，望着墙上悬挂的天下地图。地图上，后唐的疆域被标成红色，契丹是黑色，南方诸国是蓝色，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团乱麻。
乱世如麻，需快刀斩之。他喃喃自语，郭威这把刀，我磨好了。接下来，就该试刀了。
窗外，一阵春风吹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下了一场粉色的雪。
而在这落花纷飞中，苏木的身影，越发显得孤独而坚定。
他明白，自己的纵横之路，才刚刚开始。前方还有更多的敌人，更多的挑战，更多的生死博弈。
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他是苏木，是那个从华山走出来的纵横家，是那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却胸怀天下苍生的执棋人。
郭威这把刀，他已经握在手中。
下一步，就该指向北方，指向那个嗜杀成性的耶律璟。
契丹……苏木轻声说，你的末日，也快到了。
夜幕降临，苏木府中的灯火，彻夜未熄。而在这灯火的映照下，一个全新的布局，正在悄然展开。
乱世棋局，纵横捭阖。
这一局，苏木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