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的气氛在几位公子小姐或精彩或平庸的表演中,被推向了又一个高潮。击鼓传花的游戏仍在继续,每一次鼓声停下,都伴随着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期待。
李知音依旧挽着苏轻语的手臂,像个尽职的现场解说员,只不过现在的解说重点,明显偏向了某位刚刚大放异彩的才子。
“轻语你看,季公子就坐在那边,挨着柳树的那一桌。”李知音用眼神示意,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他旁边那个穿蓝衣服、咋咋呼呼的是他同窗,好像姓赵?啧,真是聒噪,半点不像季公子这般沉静稳重。”
苏轻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季宗明安然坐在席间,姿态优雅,与身旁那位眉飞色舞、正高谈阔论的同窗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大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微微颔首,唇边噙着那抹不变的温和笑意,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自成一派宁静天地。
(确实很有风度,是那种能让人如沐春风的类型。这种温和又不失距离感的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比起某些动不动就释放冷气场的家伙,确实更讨喜。(???))
苏轻语脑海中不自觉地将季宗明与仅有几面之缘的秦彦泽做了个对比,然后默默给季宗明加了点印象分。
就在这时,新一轮的击鼓传花开始了。鼓声“咚咚”急促响起,那朵象征着“才艺展示”门票的海棠绢花再次飞快地流动起来。许是之前的表演消耗了不少勇气,这一次,大家传递的速度格外快,生怕花落自家。
“咚!”
鼓声毫无预兆地停下。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这一次,绢花不偏不倚,正正落在了那位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赵姓公子手中。
赵公子拿着花,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一种“终于轮到我表现”的兴奋取代。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对着主位和四周拱了拱手,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女宾席,尤其是在李知音和苏轻语这个方向顿了顿。
(嗯?这眼神……有故事?(¬?¬))
“诸位夫人,小姐,公子,”赵公子提高了嗓门,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洪亮些,“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更有季兄珠玉在前,在下本不敢班门弄斧。然,既蒙不弃,得此机会,在下便抛砖引玉,也作一首咏荷诗,请诸位品评!”
他深吸一口气,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平心而论,这首诗比之前几位附庸风雅的要强上一些,至少押韵和对仗是工整的,辞藻也华丽。但问题就在于……太华丽了,堆砌了大量看似优美却空洞的词汇,什么“琼葩”、“瑶蕊”、“碧落仙姿”,听得人云里雾里,反而失了荷花本身的清雅神韵。
(好家伙!这是把能想到的好词儿全堆上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词汇量丰富?典型的用力过猛啊兄dei!(;一_一))
苏轻语内心默默扶额。她甚至注意到,连坐在他旁边的季宗明,那温和的笑容似乎也僵硬了那么一瞬,随即化为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
诗成,场面上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略显尴尬的掌声。赵公子却浑然不觉,或者说他自动过滤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只听到了掌声。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目光再次扫向女宾席,这次更是直接落在了苏轻语身上。
“在下拙作,贻笑大方了。”他故作谦虚,话锋却猛地一转,“不过,今日诗会,才子佳人汇聚,光是吾等男子吟诗作赋,未免单调。听闻苏翰林家的千金,”他直接点明了苏轻语的身份,“亦是一位清雅脱俗的才女,不知可否赏脸,也赋诗一首,让我等领略一番不同于吾辈粗犷的闺阁秀句?”
(!!!来了!果然来了!我就知道这眼神不简单!在这等着我呢!(╯‵□′)╯︵┻━┻)
苏轻语心中警铃大作。这赵公子自己表现不佳,就想拉她下水,要么是试图转移注意力,要么就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想让她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当众出丑,好衬托他们这些“真正的”才子佳人?
一瞬间,几乎所有目光,包括好奇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都再次聚焦到了苏轻语身上。连主位上的卫国公夫人和几位贵妇,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李知音气得柳眉倒竖,刚要开口替苏轻语挡回去,却被苏轻语轻轻按住了手。
苏轻语抬起头,迎上赵公子那带着几分挑衅和看好戏意味的目光,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措(失忆人设不能崩!)。她缓缓站起身,对着主位和四周微微一福,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迟疑:
“赵公子谬赞了。轻语才疏学浅,不敢当‘才女’之名。何况……”她适时地垂下眼睫,露出一抹脆弱,“前些时日病了一场,许多旧事已记忆模糊,诗词歌赋更是生疏已久,只怕……要辜负赵公子和各位的期待了。”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点明了自己“失忆”的现状,又姿态放得极低,将拒绝的理由归结于自身能力不足,让人不好再强行逼迫。
果然,她话音刚落,席间便响起了一些同情和理解的低语。
“是啊,听说苏小姐落水后大病一场,伤了元气,记性也不比从前了……”
“赵兄何必强人所难……”
“苏小姐也是可怜……”
赵公子没料到苏轻语会以这种方式应对,一时语塞,脸色有些难看。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事会就此揭过时,一道温和清朗的嗓音响起,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暖意:
“赵贤弟,苏小姐抱恙初愈,精神不济,吾等岂可强求?” 开口的,正是季宗明。
他站起身,对着苏轻语的方向微微拱手,姿态谦和:“苏小姐不必为难。诗词小道,怡情养性即可,强求反失其趣。况且,”他话锋一转,目光温和地落在苏轻语身上,带着真诚的欣赏,“方才听闻小姐与李小姐论及园景,见解独到,言辞清雅,可见灵秀在心,未必非要以诗词彰显。”
他这番话,既巧妙地替苏轻语解了围,驳斥了赵公子的无理要求,又不着痕迹地夸奖了苏轻语,将她的“不擅诗词”归结于身体原因,而强调了她的“灵秀”与“见解”,给足了她体面和台阶。
(高手!这才是真正的社交高手!几句话既全了场面,又帮了人,还刷足了好感度!季公子,您这情商,绝对是王者级别的!(⊙?⊙))
苏轻语内心对季宗明的评价瞬间又拔高了一个层次。她抬起眼,对上季宗明那双含着温和笑意的眸子,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位温润才子的风度和体贴。
她再次屈膝,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感谢:“多谢季公子体谅。”
季宗明微笑着颔首回礼,这才从容落座。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而他那温和的目光,在方才替苏轻语解围时,确实不经意地落在了安静独处的苏轻语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欣赏。
李知音看着这一幕,眼睛亮得惊人,她凑到苏轻语耳边,用气声激动地说:“你看!我就说季公子人好吧!又温柔又体贴!可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强多了!”
苏轻语看着季宗明优雅的侧影,心中微动。
这位季公子,似乎……确实是个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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