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知音拉着,重新穿过那片精巧雅致的园林,丝竹声与人语渐渐清晰。绕过一丛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眼前豁然开朗,诗会的主场地终于完整地呈现在苏轻语面前。
这是一片极为开阔的临水草坪,绿草如茵,显然经过精心修剪。草坪中央,搭着一个宽敞的、铺着红毡的竹木台子,台上设着主座和几张客席,卫国公夫人正含笑端坐其上,几位身份尊贵的夫人与那位主持诗会的文坛耆老分坐两旁。
台子前方,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数十张精巧的紫檀木案几和锦垫,男女分席,却并未用屏风完全隔开,只以花木稍作区隔,既合礼数,又不失雅集交流之意。案几上早已备好了笔墨纸砚、时令鲜果与清茶点心,处处透着主人家的周到与品味。
更妙的是,这片草坪一侧临着波光粼粼的池塘,池中荷钱初露,几尾锦鲤悠然摆尾;另一侧则倚着嶙峋的假山和几株姿态古雅的松柏。清风徐来,带着水汽与花草的清香,吹拂着在场众人精心搭配的衣袂与环佩,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
此刻,草坪上已几乎坐满了人。衣香鬓影,冠盖云集。男子们或身着儒衫,或锦袍玉带,或沉稳,或倜傥;女子们则如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珠翠生辉,低声笑语间眼波流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脂粉香、茶香、墨香以及某种看不见的、名为“社交张力”的气息。
(好家伙!这阵仗……堪比现代高端学术研讨会加顶级时尚派对的结合体!每个人都是行走的荷尔蒙加表情包,啊不,是行走的才学与家世展示牌!(⊙?⊙))
苏轻语内心震撼,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任由李知音将她带到女宾席一个视野颇佳又不太过显眼的位置坐下。她能感觉到,从她们重新出现,到落座,始终有不少目光似有若无地跟随着,尤其是落在她这个生面孔上。
李知音对此早已习惯,她挺直腰背,下巴微扬,像个骄傲的小孔雀,对那些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只侧头对苏轻语狡黠地眨眨眼,低声道:“看,我说吧,这里看得最清楚!待会儿表演才艺,都能瞧真切!”
苏轻语报以感激的微笑,暗自调整了一下坐姿,力求端庄而不僵硬。她迅速用眼角余光扫视全场,试图辨认出一些“重点人物”。周氏和王富贵坐在离主台颇远、靠近边缘的位置,周氏正伸长了脖子往主台方向张望,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算计;王富贵则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时往年轻女眷那边瞟。
(真是……到哪儿都不忘本色出演。╮(╯▽╰)╭)
她还注意到,在男宾席靠前的位置,坐着几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其中就有之前替她解过围的那位温润书生——季宗明。他此刻正与身旁一位老者低声交谈,侧脸温和,姿态从容,在众多或紧张或张扬的年轻学子中,显得格外沉静清雅。
(那就是季宗明?确实气质出众。难怪李知音说他诗才一绝,光看这卖相,就很符合古代才子的人设嘛!)
就在苏轻语默默观察之际,台上那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据李知音介绍是致仕的礼部侍郎,文名颇着的徐阁老——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原本有些嘈杂的草坪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台上。
卫国公夫人优雅起身,环视四周,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清越温和:“今日春光淑景,蒙各位才俊佳人赏光莅临寒舍,以文会友,以诗抒怀,实乃一桩雅事。老身不才,忝为主人,唯愿诸位尽展才华,畅叙幽情,不负这大好韶光。”
她的话简洁大气,既表达了欢迎,又点明了诗会主旨,赢得了台下一致的颔首与微笑。
徐阁老接着起身,捻须笑道:“夫人过谦了。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恰如兰亭再现。老朽受托主持,便依往例,第一轮,行‘击鼓传花’之令。鼓声起,绢花传;鼓声止,持花者或吟诗一首,或展示一艺,以助雅兴,诸位意下如何?”
“谨遵徐老安排!” 台下众人齐声应和,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隐隐带着跃跃欲试的紧张与期待。
很快,一面精致的红漆小鼓被安置在台侧,一名青衣小婢执槌侍立。一朵以红绸精心扎制、栩栩如生的海棠绢花,被送到了徐阁老手中。
李知音兴奋地拽了拽苏轻语的袖子,压低声音:“要开始了要开始了!轻语你猜第一个会轮到谁?”
苏轻语看着那朵在徐阁老手中显得格外娇艳的绢花,又看了看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心中不由觉得有趣。
(古代版击鼓传花现场版!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烫手山芋”效应?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 ̄)~*)
徐阁老微微一笑,将绢花递给身旁最近的一位年轻学子,同时向击鼓的小婢颔首示意。
“咚——!”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鼓声,蓦然响起,打破了最后的宁静,也正式拉开了这场琼林盛宴的序幕。
所有人的心,似乎都随着那鼓点,轻轻提了起来。
那朵象征着“才艺展示机会”(也可能是“当众处刑机会”)的海棠绢花,开始在宾客手中,飞快地传递起来。
鼓声咚咚,人影攒动,衣袂翻飞。或急切,或从容,或嬉笑,或凝神……众生百态,在这突如其来的游戏规则下,悄然显现。
苏轻语安静地坐在席上,目光平静地追随着那抹流动的红色,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然而,她并不知道,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男宾席上,那道温润清雅的目光,曾越过攒动的人头和摇曳的花木,在她沉静的侧影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诗会,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