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市的秋天，总带着一股湿漉漉的粘稠感。司徒亮蹲在“亮眼侦探事务所”门口，姿势标准得像是某种行为艺术，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眯眼瞧着楼下巷子里为了一袋垃圾该谁倒而吵得面红耳赤的夫妻。
事务所依旧寒酸，他也依旧那副潦倒模样。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膝盖处磨得发毛的牛仔裤，软塌塌垂在额前的头发，以及下巴上那没认真刮过的青色胡茬。
“啧，日常保留节目，《邻里伦理剧》。”林娜顶着她那头标志性的蓝紫色短发，叼着根草莓味棒棒糖，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从司徒亮放在地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熟练地点上。“我说大神探，镜屋案奖金到手了吧？是不是该考虑给咱这‘战略合作伙伴’升级一下装备了？我那主机都快跑不动最新的渲染视频了。”
司徒亮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
“抠门儿。”林娜撇撇嘴，“不过说真的，大神探你上次那个光学路径的计算太神了！以后再有这种技术活，尽管找我！价格好商量！”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那熟悉的高跟鞋声。苏瑾今天没穿警服，而是一身简洁的黑色西装套裙，勾勒出匀称的身材曲线，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干练的精致。
看到她，林娜立刻把烟掐灭，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起来：“啊！苏警官好！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防火墙要测试！你们聊你们聊！”说完哧溜一下又钻回了房间。
司徒亮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苏瑾：“有事？”
苏瑾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才开口道：“有个案子，不算大，但有点……古怪。觉得你可能会有兴趣。”
“古怪？”司徒亮挑了挑眉。
“嗯。”苏瑾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一个网红，叫‘小妖精cc’，主打灵异探险和都市传说。从三天前开始，她的直播间里，开始频繁出现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衣服的‘鬼影’，只有她自己和部分观众能看到，说是被恶灵缠上了，直播间人气倒是暴涨。但昨晚，事情升级了。”
司徒亮接过手机。视频里是一个打扮性感、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正对着镜头说话，背景似乎是她自己装修得很梦幻的卧室。突然，女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瞳孔骤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画面随即中断。
“这是昨晚直播录屏的片段。”苏瑾解释道，“她当时就吓晕了，被助理送去医院。醒来后精神恍惚，坚称自己看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白衣女鬼，就飘在她面前。我们技术队检查了她的直播设备和房间，没有发现任何人为潜入或者安装额外设备的痕迹。”
“所以，是她的幻觉？或者自导自演博眼球？”司徒亮把手机递回去。这种网络时代为了流量无所不用其极的事情，他见得多了。
“一开始我们也这么认为。”苏瑾摇摇头，“但是，不止她一个人看到。当时在线的好几万观众里，有大概十分之一的人也声称看到了那个‘鬼影’，描述基本一致。而且，‘小妖精cc’坚持说自己没有演戏，她的恐惧反应不像是装的。现场也没有找到任何物理操作的证据。”
只有部分人能看到？司徒亮微微皱起了眉。这确实有点意思。
“带我去看看。”司徒亮掐灭烟头，站起身。
苏瑾看着他毫不犹豫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车在下面。”
……
“小妖精cc”本名蔡依依，住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公寓里。公寓内部装修得如同公主的城堡，到处都是粉色的元素和毛绒玩具，与昨晚直播间的恐怖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蔡依依脸色苍白地蜷缩在沙发上，裹着厚厚的毯子，眼神惊恐未定，她的助理和一个看起来是经纪人的男人陪在旁边。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查清楚啊！我们依依肯定是被人害了！这绝对不是炒作！”经纪人激动地说道。
司徒亮没有理会他，目光直接落在蔡依依身上：“蔡小姐，能详细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鬼影’吗？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蔡依依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地描述：“就……就是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长裙子，头发很长，遮住了脸……但是……但是我能看到她脸上都是血！她就飘在我面前，离我特别近……她的手……她的手好像要抓我……”她说着又害怕地哭了起来。
“只有你能看到？你的助理当时在场吗？”苏瑾问道。
助理连忙摇头：“没有，我当时在隔壁房间处理后台数据。听到尖叫声才跑过来的。”
司徒亮在房间里踱步，仔细观察。卧室很大，装修精致，直播的设备很专业，摄像头、补光灯、声卡一应俱全。他重点检查了窗户、通风口、衣柜等可能藏人的地方，一无所获。墙壁是实心的，天花板也没有夹层。
“警察同志，我们都检查过了，真的什么都没有。”技术队的同事也确认道。
难道真的是通过技术手段实现的？AR（增强现实）投影？但要做到只有部分人能看到，并且如此逼真，需要极高的技术水准。
司徒亮走到蔡依依的电脑前。电脑已经被技术队检查过，没有发现病毒或木马。
“林娜，”司徒亮拿出手机，直接打了过去，“有个活儿，需要你远程支援。”
“来啦来啦！是不是那个网红见鬼的案子？我早就关注了！网上都传疯了！”林娜的声音充满干劲。
“嗯。重点是她的直播推流过程、后台数据，以及所有接入她直播间的设备信息。我怀疑，问题出在信号传输或者终端显示环节。”
“明白！给我最高权限，我把它扒个底朝天！”林娜摩拳擦掌。
司徒亮在取得同意和监督下将手机连接上电脑，让林娜开始工作。他则继续在房间里寻找可能的线索。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昂贵的化妆品、琳琅满目的衣服，最后落在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造型可爱的智能音箱上。
“这个音箱，一直开着吗？”司徒亮问助理。
“啊？是的，依依喜欢听音乐，平时都开着。”
司徒亮拿起音箱，仔细看了看。品牌是市面上常见的，似乎没什么特别。他反复检查，包括底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接口或符号。
难道猜错了？
“大神探！有发现！”林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带着兴奋，“我分析了她的直播流数据和部分声称看到鬼影的观众设备信息！所有看到鬼影的观众，几乎都使用了同一品牌某一特定型号的手机！这款手机搭载的显示芯片，对某种特定频率和编码的AR数据流缺乏有效的过滤和屏蔽机制！”
“AR数据流？来源呢？”司徒亮立刻追问。
“来源就在直播间里！是蔡依依使用的一款她最近刚下载的、号称‘地狱少女’主题的独家美颜滤镜！这个滤镜的代码里，被嵌入了恶意指令！当滤镜运行，并且直播间网络环境满足特定条件时，就会在搭载了特定芯片的手机屏幕上，叠加渲染出那个‘鬼影’的AR影像！蔡依依自己看到的，很可能是因为她的直播预览窗口也受到了影响！”
真相大白！
根本没有什么恶灵，也没有什么超自然现象。这完全是一场利用特定硬件漏洞和恶意软件，实现的定向AR恐吓事件！
那个特殊的美颜滤镜，是触发和渲染“鬼影”的开关。而特定型号的手机芯片漏洞，使得“鬼影”只能被这部分观众看到！
“立刻通知该品牌手机厂商，修复芯片漏洞！查封那个美颜滤镜的发布平台！追踪滤镜开发者的信息！”苏瑾迅速下达命令。
司徒亮看着眼前这个精致的卧室，和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心中了然。这大概又是某些竞争对手或者黑粉，利用技术手段进行的恶劣报复或恐吓。
“应该只是个技术恶作剧，针对她个人的可能性很大。”司徒亮对苏瑾说道，“深入查一下她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或者比较极端的粉丝。”
苏瑾点了点头，显然也认同这个判断。
案件似乎可以告一段落。技术问题找到了，恐慌源头被切断。
司徒亮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准备离开。这种案件，虽然诡异，但比起之前牵扯人命的案子，总算让人稍微松了口气。